妮娅沉默着,看里德尔带着欣赏的意味鼓了两下手掌,俯身拾起莫芬冈特的魔杖,粗笨的木棍在他手中优雅地转了个圈。
老汤姆来不及从刚才的剧痛中抽身,身体就迎接了下一道绿色的诅咒,没有脊椎一般瘫软身体,脸面贴在地毯上,口吐白沫。
里德尔手里执着魔杖,发出刺眼的绿光,整个人散发着危险冰冷的气息,却像是乐团的指挥家在指挥交响乐一般,优雅高贵。
他精准地控制着魔力,让痛苦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刷自己的父亲的神经,却不至于让他昏厥。
半晌,曲终。
老汤姆的嘴唇颤抖着,涎水从嘴角滴落。他的眼神里混杂着憎恨、恐惧和一丝难以置信。
“你……你们这些……魔鬼……”他嘶哑地挤出几个字,“你们会下地狱……”
妮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莫名想起他的儿子,曾也像他这样一般,痛苦地跪在地面上挣扎。
但小黑魔王的姿态更加性感,且具有观赏性得多。
不像在跪地求饶,像在和她玩Sm。
……停。
乌拉妮娅,你是病了,还是饿疯了?
女孩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后者,她看向小黑魔王,里德尔恰好也在看她。
黑眸凛然无波。
是在等她的夸赞?
……还是,他感到迷茫。
在终于让自己痛恨的父亲蜷缩在地板上哀嚎,像落水狗一样瘫弱在地毯里挣扎,失去所有自尊之后。
在报复之后,他没有感到快感,而是迷茫。
他没有像他想象中那般享受这个过程。
妮娅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魔杖,随手给老汤姆施了一个昏迷咒。
她轻拍了下小黑魔王紧绷的小臂,哄人的口吻:“我们出去吧。”
少年苍白的腕骨僵直,隐隐泛着焦躁的意味,但他并没有反抗,心有不甘地回头望了一眼,就顺从地被女孩拽出了房门。
大门在推开时发出一声别扭的呻吟,两人走入雨中,里德尔的魔杖别在腰间,妮娅摁下他的手,阻止了他去拿魔杖的动作。
她理了理少年的发丝,在里德尔拧眉疑惑的神情中开口。
“我向你证明了吗?证明我在乎你。”
里德尔专注地凝了她几秒,才咬牙蹙眉,道:“妮娅。我觉得不够,我觉得他得到的不够多!”
“他抛弃我。”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紫杉木魔杖,指节泛白,仿佛在掐住谁的喉咙,“而我母亲,那个愚蠢的女人,竟为了他死去。”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黑眸深处翻涌着某种近乎疯狂的憎恨:“他毁了我的人生,妮娅。他让我成为‘那个没人要的怪胎’,让我的血液里永远流淌着泥巴种的耻辱。”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使她的骨头颤栗。
“钻心剜骨?那太仁慈了。”
他的声音低下去:“我想让他跪在地上,承认我才是他这辈子最值得恐惧的事物,然后在黎明前合上眼,不复新生。”
他突然卸了力,动作轻柔地执起少女的手心,用冰凉的脸颊主动歪头贴了上去,抬眸看向妮娅,带着诱哄的意味:“你为什么不怜惜一次我,妮娅?你听到他刚才是怎样说你的了,这样的烂人,不足以让你为了挽留他的生命而离开我。”
妮娅盯着自己发青的指尖,轻轻喟叹:“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里德尔。”
她的掌心顺着他的下颚骨抚摸,直到掌心按在脖颈上,触到皮肤下错乱的脉搏,手指尖仍维持在抚他下颌的位置。
指尖一片冰冷,他的脉搏却在不停跳动,亲吻少女的掌心。
她很轻地发问,像一滴雨水轻柔地落在肩头:“你施咒时,痛吗?”
他那么多次施不可饶恕咒时,都会感到仿若灵魂被撕裂的痛苦吗。
“我不想你痛。也不想离开你。”
“所以你不能为了一个既不在乎你,你也不在乎的人,逼一个在乎你的人离开。”
“防水咒要失效了。”
她轻声说,却没有补咒的意思,而是任雨水淋湿两人。
女孩主动贴近,双臂缓缓环住了他。
他的手掌悬停在她后腰上方,雨水沿着他的颈窝下坠,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正在被大雨剥离。
“你冷吗?”她问。
里德尔骤然收紧手臂,死死环住她的腰,头埋到少女的肩窝。
他的指节抵在她的脊骨上,用力到几乎要刻进血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是真实的,不会像所有他憎恨或渴望的事物一样突然消失。
他的呼吸烙在她的颈侧,急促而沉重,像是受伤的野兽在舔舐自己的伤口。
“……不够。”他的声音闷在她的衣料里,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又带着某种执拗的、近乎孩子气的恨意,“这种程度,无法平息我的恨啊,妮娅。”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呢,妮娅?”
雨水顺着他的黑发滑落,浸湿了她的衣领,冰冷的水珠渗进皮肤,可他的体温却逐渐升高,烫得惊人。
他的手臂在发抖,不是出于脆弱,而是因为在压抑。
环抱越箍越紧。
而妮娅只是沉默地抬起手,指尖穿过他湿透的发丝,轻轻按在他的后颈上,像安抚,又像某种无言的纵容。
里德尔的视线在暴怒中烧得模糊,视野里只剩下她嘴唇的一抹血色。
他需要他人恐惧的滋养,需要听见惨叫,需要把胸腔里沸腾的黑暗尽数泼洒出去,否则他自己就会被烧穿。
可眼前只有她。
雨水从她的眉骨滑落,蜿蜒至唇角,像一道未干的血痕。
他的呼吸变粗,耳畔是自己疯狂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得颅骨生疼。
湿润的唇俯身贴了上去。
只有这一种方式,他得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