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惊变惊呆了!
看着那碎裂在地的舆图,看着那个在“刺杀”般变故中险死还生的青衫身影,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这死寂只持续了一瞬。
“护驾!有刺客!”
“陈九!你敢在陛下面前动用妖法?!”
“陛下!此子身怀妖术!方才那声响动定是他所为!意图不轨!请陛下速速将其拿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些一直死死盯着陈九、等待致命一击的勋贵和清流!
他们根本不关心那小太监是真摔假摔,舆图为何会掉!
他们只看到了陈九那不可思议的闪避,听到了那声诡异的“嗡”鸣!
这是绝佳的、足以致命的把柄!
“妖法”、“意图不轨”、“行刺”的指控,如同毒箭般瞬间射向陈九!比之前任何一次攻讦都要恶毒百倍!
那小太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在地上瑟瑟发抖,语无伦次:“奴……奴婢该死……脚滑……不是故意的……”
但此刻,谁还在意他是不是故意的?
三皇子景宸猛地放下酒杯,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和“凝重”,厉声喝道:
“禁卫何在?保护陛下!封锁大殿!陈九!你方才所用是何邪术?还不从实招来!”
他的声音带着凛然正气,仿佛真是为了护驾。
禁卫的脚步声瞬间从殿外传来,刀剑出鞘的铿锵声令人心胆俱寒!整个琼林苑的气氛,瞬间从文华雅集,变成了修罗杀场!
陈九站在碎裂的舆图旁,背对着那块“庶人与狗”的木牌,肩背的疼痛阵阵传来。
他缓缓抬起头,无视了那些恶毒的指控,无视了逼近的禁卫,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再次直直地、死死地盯住了高踞龙座之上的景帝!
他终于明白了。
从踏入这琼林苑的第一步起,从他被安排在“庶人与狗”的席位起,从他成为众矢之的起,这一切的一切,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此刻!
为了逼出他隐藏的力量,为了给他扣上“妖人”、“图谋不轨”的必死罪名!
景帝的目光,也第一次带着前所未有的锐利和冰冷的审视,如同两柄实质的冰锥,刺向陈九!
那目光中,再无半分之前的玩味,只剩下帝王对“威胁”的本能警惕和森然杀机!
剑气……方才那绝非错觉!这个陈九,果然有问题!
此刻景帝心中,赤裸裸的杀意在弥漫,一个烂泥,竟然在危机时刻有剑气护体,这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大皇子景昭彻底懵了,他看着混乱的大殿,看着被禁卫隐隐包围的陈九,看着父皇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又看看一脸“正气凛然”的三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琼林宴,哪里是什么雅集?分明是一场精心布置、步步杀机的鸿门宴!陈九……完了!
陈九看着景帝眼中的杀机,感受着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恶意和冰冷的刀锋,体内奔涌的剑气如同被激怒的狂龙,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没有指向任何人,只是轻轻拂过自己肩背上被舆图擦破、渗出血迹的衣衫裂口。
然后,他沾着那抹刺目的鲜红,将手指缓缓举到眼前。
在无数道或惊惧、或恶毒、或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在禁卫森寒的刀锋环绕中,在帝王的杀机锁定下,
陈九沾血的手指,猛地指向地上那块碎裂的舆图,又缓缓抬起,指向大殿穹顶那绘满祥云仙乐的华丽藻井,
最后,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寒冰,再次死死钉在景帝脸上!
沾着鲜血的手指,如同最悲怆也最凌厉的控诉,直指这琼林苑的虚伪穹顶,直指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他没有怒吼,声音却嘶哑而清晰,如同濒死孤狼最后的嗥叫,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响彻在死寂而杀机四伏的大殿之中:
“好一个文华荟萃!好一个琼林盛宴!”
“烂泥糊墙——”
“今日,便糊烂你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琼林金殿!”
话音未落,他沾血的手指猛地一握!
“咔嚓!”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响起!
他身边矮几上,那只粗陋的陶土酒杯,竟在他隔空一握之下,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继而轰然炸裂!
碎片与浑浊的酒液四溅开来!
陈九沾血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向那碎裂的舆图,指向金碧辉煌的穹顶,最后那燃烧着寒冰般的目光死死钉在景帝脸上。
那句“烂泥糊墙,糊烂你这琼林金殿!”的嘶吼,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大殿,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放肆!”
“狂徒!拿下他!”
“陛下!此獠已现妖邪本相!请旨格杀!”
短暂的震惊之后,勋贵与清流中的攻讦者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惊怒交加地嘶吼起来!
禁卫的刀锋离陈九的脖颈更近了半分,森冷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
景帝的瞳孔骤然收缩!陈九那决绝的姿态和嘶吼,让他感受到了最直接的挑衅!
帝王威严不容亵渎!他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猛地握紧,骨节泛白,眼中杀机暴涨,几乎就要下令!
就在这千钧一发、陈九体内剑气即将不受控制破体而出的瞬间——
“且慢——!”
一个清越、带着急切和难以置信的声音,如同冰泉乍破,陡然从清流席位中响起!
竟是柳方正!清流领袖,柳明薇之父。
他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深沉的眼眸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莫名!
震惊的是一个烂泥口中说出了治国百年大计,莫名的是这样一个人是自己主张退的婚,
这陈九的烂名注定了柳家不可能与他有交集,这才一力主张将他与明薇的婚事退去,可如今烂泥的表现,已经让柳方正重新审视这个年轻人,
他无视了周遭投来的惊愕目光,纤纤玉指直指那个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声音凝重有力,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混乱:
“陛下!诸位大人!且看那太监摔倒之处!”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只见那小太监摔倒的地方,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赫然有几滴极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油渍!
在璀璨的宫灯照耀下,折射出极其微弱的光泽!若非柳方正心细如发,又站的角度恰好,根本难以察觉!
“油渍?”张维离得较近,第一个失声惊呼,
“地上怎会有油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