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就在这极致的羞辱和死亡的威压下,陈九的嘴角,却极其艰难地、缓缓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混杂着血沫、冰冷而疯狂的弧度。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死死锁住萧战那双冰冷的、如同深渊寒潭的眼睛。
那眼神深处,不再是刚才的愤怒和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不屈的火焰,一种被彻底点燃的、疯狂决绝的执念!
萧战似乎被他这不合时宜的“笑容”和眼神激怒了,冰冷的杀意再次攀升。
“冥顽不灵!”他冷哼一声,不再废话,似乎多看陈九一眼都嫌污秽,他猛地一甩袖袍!
嗖!
一道微弱的破空声响起。
一块东西,带着冰冷的触感,“啪嗒”一声,落在了陈九脸旁的干草上。
那是一块残玉。
只有半个巴掌大小,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硬生生掰开。
玉质本身很普通,灰扑扑的,毫无光泽,布满细密的裂纹,上面似乎还沾染着点点暗红的、早已干涸的血迹。
在玉石的断裂面上,隐约能看到半个极其模糊、几乎被磨平的古老篆文,依稀是个“归”字的残痕。
这玉,丑陋,残破,一文不值,如同路边的顽石。
“想见她?”萧战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嘲讽和鄙夷,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俯瞰不自量力的蝼蚁,
“除非……你能让这块烂石头,价值连城!”
话音落下,如同最后的嘲弄。
萧战不再停留,甚至连看都懒得再看陈九一眼。
玄色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门口,那股沉重如山、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也随之骤然消失。
噗!
压力一松,陈九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的淤血,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他贪婪地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灌入灼痛的肺腑,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土屋里只剩下浓烈的血腥味、刺鼻的药味,还有角落里老医师压抑的、恐惧的喘息声。
陈九艰难地侧过头,目光落在脸旁那块冰冷的残玉上。
价值连城?
让这破烂……价值连城?
呵……呵呵……
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笑声,混杂着剧烈的咳嗽和血沫,从陈九干裂的唇间溢出。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在死寂的土屋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惨烈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老医师吓得缩成一团,惊恐地看着炕上那个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血人。
笑声戛然而止。
陈九猛地伸出手,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指,死死抓住了那块冰冷的残玉!
玉石粗糙的棱角硌进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口那被反复践踏的屈辱来得深刻!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仅存的一丝力气,在身下冰冷的土炕上,在沾染着血污的干草缝隙间,用指甲狠狠地、一下一下地抠挖着!
泥土被翻开,混合着暗红的血。
一个歪歪扭扭、却透着无比执拗和疯狂的字,在尘土与血污中,显现出来——
归!
归园!
他穿越后遇到的暗黑帝国!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条退路!那个只存在于侯府最低等仆役口中、虚无缥缈的传说之地!
西直门外柳林坡,三棵枯柳向阴面,叩九下,三急三缓再三急……暗语西风烈,烈马归槽!
还有那句……残玉待沽!
这块萧战用来羞辱他、如同施舍般扔下的破石头,这块沾着青梧鲜血的残玉……就是钥匙!就是信物!
老医师惊恐地看着陈九眼中燃烧的火焰,那火焰比萧战的杀意更让他感到恐惧。
他哆哆嗦嗦地想上前查看陈九背上的伤口:“小……小哥……你的伤……”
陈九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饿狼般盯住老医师,吓得老头一个哆嗦,后面的话全咽了回去。
“老丈……”陈九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多谢救命……大恩……容后再报!”
他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残玉,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从冰冷的土炕上挪了下来。每一步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冷汗涔涔而下,但他咬碎了牙,没有倒下。
他扶着冰冷的土墙,喘息着,背上的伤口渗出的血,在身后拖出一道断断续续的暗红痕迹。
他望向土屋那扇破败的、透进外面天光的木门,眼神穿透了眼前的破败和绝望,仿佛看到了那三棵伫立在风雪中的枯柳。
价值连城?你给老子等着!
并没有预想中的愤怒,陈九心中迎来了难得的平静,那个喊着要踏着五彩祥云的少女无恙,既为公主,那自然会有人保护,
而自己?陈九咧开嘴,露出一个染血的、近乎狰狞的笑容,
“你们真当老子是吃素的?”
“小哥……你、你别动气啊……”
角落里,老医师抖得如同秋风里的枯叶,声音发颤,
“伤口……伤口又裂了……老头子这药虽贱,好歹……好歹能止点血……”
陈九没回头,只是攥紧了手中那块灰扑扑、布满裂纹的残玉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灼痛的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老丈……”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衣服……给我件……能蔽体的……破布……也行。”
老医师愣了一下,慌忙在墙角一个破旧的藤箱里翻找,哆哆嗦嗦地拿出一件打满补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旧棉袄,袖口和肘部磨得油亮发黑,散发着一股陈年的汗酸和药味。
“这…这是老头子年轻时穿的…小哥莫嫌弃…”
陈九咬着牙,一点一点,如同挪动千钧重物般撑起身体。
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背上的伤口瞬间崩裂,温热的液体渗透了破烂单衣,在旧棉袄的背部迅速洇开一片更大的、湿冷的暗色。冷汗浸透了他的额发,黏在惨白的脸上。
他接过那件散发着异味的破袄,如同披上战甲,艰难地裹住自己伤痕累累的上身。
“多谢……活命之恩……容后……百倍相报!”他盯着老医师浑浊的眼睛,一字一顿。
老医师被他眼中那股近乎疯狂的火焰灼得后退一步,嘴唇翕动,终究没敢再劝。
陈九不再看他,他扶着冰冷粗糙的土墙,指甲深深抠进墙缝的泥土里,借着一股狠劲,一步,一步,挪向那扇透进惨淡天光的破败木门。
每一步,都在身后留下一个血脚印混着泥泞的印记。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腊月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刀,瞬间将他裹挟。
他打了个寒颤,身体晃了晃,却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倒下。
门外是一条狭窄、泥泞的后巷。积雪被踩踏得污浊不堪,堆着烂菜叶和冻硬的垃圾。远处传来市井模糊的喧嚣,衬得这角落愈发死寂。
西直门……柳林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