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的初春,薄寒未散,贡院门前巨大的广场却已提前沸腾起来,来自天南海北的举子们,或三五成群,或踽踽独行,汇聚于此。
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尘土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渴望。
明日,便是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春闱大比。
“十年寒窗苦,一朝跃龙门!”
一个身着洗得发白儒衫、面容清瘦的青年举子仰望着贡院那高耸肃穆的朱漆大门,眼中燃烧着炽热的光芒,喃喃自语。
他身旁几位同样衣着朴素的同伴纷纷点头,脸上是相似的憧憬与凝重。
对他们这些寒门学子而言,春闱是唯一的通天梯,是改变家族命运、实现胸中抱负的唯一机会。
公平,是他们心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底线。
“张兄所言极是!”
旁边一个背着沉甸甸竹箱的学子接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寒窗十载,图的就是一个公字!只愿今科考官明察秋毫,不受门第所蔽,不为人情所扰,让我等寒微之士,也有凭真才实学叩开天门的可能!”
“正是此理!”人群中响起一片附和声。
许多来自偏远州府的举子,脸上刻着风霜,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他们或许囊中羞涩,或许衣衫简朴,但那份对公平的渴求和对自身才学的自信,却如磐石般坚定。
他们相信,只要文章锦绣,只要策论切中时弊,便有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的希望。
这份希望,是支撑他们跋涉千里、忍受清贫的精神支柱。
广场边缘,几个衣着光鲜、仆从簇拥的勋贵子弟聚在一起,神色间带着几分倨傲和志在必得。
他们谈论着洛京的风月,议论着主考官可能的喜好,话语间虽也提及文章,但那份从容,显然与寒门学子的孤注一掷截然不同。
然而,即便是他们,此刻也无人敢公开质疑春闱的权威。
公平,至少在表面上,是所有人必须维护的共识。
“听闻今科主考官是礼部王侍郎,最是方正严明。”
一个消息灵通的学子低声道,
“此公素有铁面之称,曾多次驳回过勋贵子弟的请托,想必今科考场,定能肃清魑魅,还士子一个朗朗乾坤。”
“但愿如此!”
周围的举子们纷纷点头,脸上露出希冀之色。
王侍郎的“铁面”名声,成了他们心中公平的象征,是抵御不公的一道心理屏障。
广场上,三三两两的举子还在抓紧最后的时间交流心得,背诵经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临战前的肃穆与焦灼。
然而,在这看似对公平充满期盼的氛围下,一股极其隐秘、却带着致命恶意的暗流,正悄然涌动。
距离贡院不远的一处雅致茶楼二楼临窗雅座,孔希声与几位心腹门生对坐。
他目光扫过楼下广场上攒动的人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压低声音道:“看啊,这些栋梁之才,还在做着金榜题名的美梦,殊不知,这龙门,有人生来就在门内,而有些人,注定要被这公平二字碾得粉碎。”
他呷了口茶,眼神阴鸷地看向贡院方向:“陈九那厮,此刻想必在公主府中,正踌躇满志,摩拳擦掌吧?文若先生一番盛赞,将他捧上云霄,明日……便是他粉身碎骨之时!”
他刻意加重了“文若先生”四个字,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
“恩师神机妙算!”一个门生谄媚道,
“那陈九在澄心阁高谈阔论,自以为才华盖世,引得洛京瞩目,却不知句句都是催命符!考题一出,人证与会者物证俱在,他纵有百口也难辩!看他如何从这开一代新声的云端跌落泥潭!”
“哼,他以为攀上了镇国公主的高枝,就能一步登天?”
另一个门生接口,语气刻薄,
“殊不知,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舞弊大罪,铁证如山,便是公主也护他不得!届时,不仅他身败名裂,永不叙用,连带着镇国公主的清誉也要蒙尘!这便是不自量力、妄图挑战规则的代价!”
孔希声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明日开考,便是收网之时,让这洛京的天才,成为我辈清除异己、维护正统的踏脚石!也让天下人看看,这龙门,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跃的!”
他放下茶杯,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都安排好了?贡院内外,确保万无一失?”
“恩师放心!”心腹门生胸有成竹,“消息的源头早已混入举子之中,只待考题公布,便会适时引爆。
都察院、翰林院那边,也有我们的人盯着,一旦陈九答卷上出现富民、均教、吏治等字眼……嘿嘿,便是铁证如山!文若先生那边,也已准备妥当,随时可出面痛心疾首地指证其借请教之名行刺探之实!此局,他插翅难逃!”
孔希声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狞笑,仿佛已看到陈九被枷锁加身、明凰焦头烂额的景象。
他望向窗外贡院森严的大门,那里是无数举子梦想的起点,也将成为陈九噩梦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