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凰!他们的目标,始终是明凰!
陈九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几乎令他窒息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一直剧烈喘息、状若濒死的文若,仿佛被景宸那番点拨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又或是被陈九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刺穿了伪装。
他猛地停止了咳嗽,身体不再颤抖,那股刻意营造的悲愤绝望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的灰败。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推开搀扶的家仆,挺直了那佝偻的脊背。
尽管脸色依旧蜡黄,身形依旧枯槁,但属于文坛泰斗的最后一丝气度,竟在他身上奇异般地重现。
他不再看陈九,也不再看景宸,而是将目光投向高堂之上三位神色各异的主审官,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够了。”
两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
公堂内外,落针可闻。
“李尚书,赵寺卿,冯御史……”文若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苍凉,
“不必再审了,殿下……也不必再费心为老夫开脱了。”
他微微侧身,对着景宸所在的旁听席方向,深深一揖,姿态恭敬,眼神却空洞无物。
“陈九公子……”他转向陈九,目光复杂,有审视,有残留的怨毒,最终化为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你赢了,你的才学,你的心智,老夫……低估了,那份答卷,确系你临场所创,非是默写,老夫……心服口服。”
轰——!
整个公堂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惊雷!所有人都懵了!
认了?文若先生……他竟然当众认了?承认陈九答卷是独创?承认他之前的指控有误?!
孔希声脸色剧变,失声叫道:“文若先生!您……您这是何意?您是被胁迫了吗?还是被这奸佞气糊涂了?”
文若却像是没听见,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向公案上那卷被戳穿的“古籍”,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自嘲:
“此物……并非前朝孤本,是……是老夫命人伪造的。”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这无异于自承其罪!自毁长城!
“老夫……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文若闭了闭眼,浑浊的老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这一次,似乎带着几分真切的悔恨,
“因琼林苑前一句开宗立派的妄言,引来滔天风波,致使陈九公子重伤垂危。
老夫……心中有愧,更惧其才若恢复,他日必为老夫文坛地位之大患!恰逢他重伤沉寂,春闱在即……老夫……老夫鬼迷心窍,便设下此局。”
他声音低沉,如同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澄心阁小会,示以伪作古籍,引他论题,皆是老夫精心设计。欲借提前演练、考题泄露之名,在其最有望翻身之时,将其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更……更欲借此机会,牵连庇护他的镇国公主殿下,一石二鸟,永绝后患!”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扫过堂上堂下无数震惊、鄙夷、难以置信的面孔,最后落在屏风方向,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老夫……利欲熏心,嫉贤妒能,构陷忠良,亵渎科场,更……辜负了公主殿下往昔的敬重,此等大罪,百死莫赎!老夫……认罪伏法!”
“噗通”一声,文若不再强撑,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跪倒在地,对着三位主审官,深深叩首,额头重重撞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伪造古籍、构陷士子、意图牵连皇亲……皆老夫一人之罪!与他人无涉!请……请三位大人,按律……严惩!”
认罪!彻底的认罪!不仅认了伪造古籍构陷陈九,更直指其动机源于嫉妒和打压,甚至承认了意图牵连明凰!
这突如其来的惊天逆转,让整个公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死寂!
李严、赵正清、冯远道三人面面相觑,饶是他们宦海沉浮多年,也未曾见过如此戏剧性的场面。
文若的自毁,来得太快,太彻底,反而让他们心头疑云更重。
孔希声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他精心策划的围攻,随着文若这惊天一跪,彻底土崩瓦解!他看向景宸,眼中充满了惊惶和求助。
景宸端坐于旁听席上,温润如玉的面具依旧完美,只是那转动青玉扳指的拇指,微微停顿了一瞬。
他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似是遗憾,又似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旋即,那悲悯与痛惜之色重新覆盖了所有。
“唉……文若先生,你……你糊涂啊!一世清名,何至于此!”景宸的声音充满了沉痛,仿佛在为一位误入歧途的老友扼腕叹息。
屏风之后,明凰紧握扶手的手指微微松开,掌心已是一片湿冷。
文若的认罪看似洗刷了陈九的冤屈,解除了她“徇私”的指控,但她心中却无半分轻松,只有更深的警惕和寒意。
陈九的预感是对的!这认罪,太干脆,太……像弃车保帅了!
而风暴中心的陈九,在文若跪地认罪的那一刻,非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瞳孔骤缩,背脊瞬间绷紧如弓弦!
不对!这认罪本身,就是最大的陷阱!
文若将所有罪名揽于一身,断绝了追查幕后黑手的线索!
他看似自毁,实则用自己这枚注定要废的棋子,彻底封死了棋盘上可能指向更高层的所有路径!
他保全了谁?他口中那“与他人无涉”的“他人”,才是真正的目标!
更关键的是——明凰的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可能因为文若认罪引发的短暂松懈,而让那柄真正的毒匕,有了更隐蔽、更致命的出击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