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文若的死也惊动了三皇子,
孔希声垂手侍立一旁,额角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喘,他带来的消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神俱裂。
“……殿下,文若……文若在诏狱,服毒自尽了。”
孔希声的声音干涩发颤,“死前,他……他对陈九剖白了一番,将琼林苑捧杀、春闱构陷……所有罪责,都揽在了自己一人身上,口口声声……与他人无涉!陛下震怒,已下旨……抄没文府,流放其族,彻查同党……”
“够了!”一个冰冷得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孔希声的汇报。
景宸缓缓抬起头,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和煦春风般笑意的脸,此刻却如同覆盖了一层万年寒冰。
每每想到文若这位琅琊派来的山下行走之人背叛自己,他就怒发冲冠,不可自己,
所有的温润、悲悯、从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阴鸷和……滔天的怒火在眼底无声燃烧。
他能走上琅琊,得神秘势力相助,很大一部分功劳归功于文若,是文若发现了他,为他筹谋,为他牵线,
这才有了他山上学艺,得到了至今为止他争夺皇权最大的资本,琅琊山,
这场局也是文若亲手所设,本来景宸忌惮归园,想要徐徐图之,可在文若的诱导,自己的急功近利之下,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现在回想起来,他毛骨悚然,文若到底是什么身份?
自己干过的那些事可不仅仅局限在皇子范围,还有他的母后,背后的苏家,这些年犯下的事情,文若可谓门清,
如果,如果文若还有后手。。他的额头一阵冷汗流下,
他放在紫檀案几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那枚常年在指间把玩、象征着温润如玉的青玉扳指,此刻竟被他无意识地生生捏紧,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为齑粉!
“好一个……与他人无涉!”景宸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毒蛇在沙地上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的冰渣,
“老匹夫!老匹夫!他死得好!死得真是时候!死得……真是干净利落啊!”
他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袍袖带起一股劲风,将案几上的烛火吹得剧烈摇曳,光影在他脸上疯狂跳动,更添几分狰狞。
“他以为他是什么?忠仆?义士?还是他妈的殉道者?”
景宸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愚弄、被反戈一击的暴怒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温润的假面彻底撕裂,露出底下扭曲的疯狂,
“他用自己的命,用他九族的命,坐实了嫉贤妒能、构陷士子的恶名!这还不够?他临死前还要对着陈九那贱种演一出剖心挖肺的戏码?还要对着所有人吼一句与他人无涉?”
景宸猛地一掌狠狠拍在坚硬的紫檀案几上!
“砰!”一声巨响!沉重的案几竟被拍得移位寸许!上面的笔架、砚台哗啦啦震落一地!
“欲盖弥彰!蠢不可及!”景宸几乎是咆哮出来,眼中是噬人的红光,
“我竟然没看出来文若有异心,他不仅算计了陈九,算计了父皇,连同我一同算计了进去,一箭三雕,当真不愧是文坛宗师,”
“与他人无涉?这他妈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打在孤王脸上的耳光!是插在孤王心口的刀子!”
景宸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
“父皇是什么人?他生性多疑,最恨结党,最忌惮的就是这无涉二字背后隐藏的东西!文若老匹夫这一死,这一句无涉,不是在撇清!是在昭告天下——此事背后必有主谋!必有同党!他是在用他全族的血,把孤王……把孤王架在火上烤!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孤王!”
他猛地转身,背对着孔希声,肩膀因为压抑的怒火而微微颤抖。
“他是在害孤王!他是在将孤王精心布置、眼看就要收网的棋局,彻底搅成了一滩浑水!他让父皇对孤王起了疑心!他让孤王……功亏一篑!”
最后四个字,景宸几乎是咬着牙根,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功败垂成的巨大不甘。
孔希声浑身冷汗淋漓,颤抖着声音道:“殿……殿下息怒……文若老贼……老贼定是失心疯了……他……他定是被陈九那厮气糊涂了……”
“糊涂?”景宸猛地转回身,脸上扭曲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他不糊涂!他清醒得很!他就是要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把他那点不甘心的心思,连同孤王,一起拖下水!他是恨!恨孤王这么多年毫无作为!恨孤王未能让他的永兴之名重见天日!他这是在报复!用最惨烈的方式报复!”
景宸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怒,但那眼中的冰寒却更加刺骨。
他缓缓走到散落的砚台旁,俯身,拾起一块碎裂的墨锭,在指间缓缓碾磨,墨黑的粉末簌簌落下,如同他为文若预设的结局。
“老匹夫以为他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景宸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的咆哮更加令人心悸,带着一种毒蛇般的阴冷,
“他做梦,他死了,那我就把账算在他最想要复活的那些人身上!”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寒芒,之前的暴怒仿佛被强行冰封,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杀意:
“文若不是想借陈九之口让永兴重见天日吗?好,孤王成全他!
传令下去,立刻动用所有喉舌,在士林、在朝堂、在洛京的每一个角落,将陈九的言论,他的富民均教、格物致知……统统打上酷似前朝永兴妖邪之说的烙印!将他塑造成文若口中他们的余孽!将明凰说成包庇妖言、意图不轨的祸首!”
“父皇不是要彻查同党吗?”
景宸嘴角勾起一抹极其阴冷的弧度,
“孤王就给他送上一个现成的、最大的同党——镇国公主景明凰!文若构陷陈九,目的是牵连公主,这不是他亲口招认的吗?
那孤王就坐实它!将陈九的妖言,与明凰的野心,死死捆绑在一起!让父皇看看,他这位好女儿庇护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文若用命给陈九铺路?哼!”景宸将手中墨粉狠狠碾碎,眼神锐利如刀,
“孤王就让他铺的这条路,变成通往黄泉的死路!永兴……这两个字,就是孤王送给他们……最后的葬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