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儿子,刘大壮那张写满刚毅的脸上,瞬间流露出柔软与黯然。
“俺……俺正想跟公子说这事。咱们要去青牙山,那地方山高路远的,俺想把兆儿也带上,放他一个人在县里,俺不放心。”
“胡闹!”
张平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读书求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他现在正是开蒙的好时候,你怎么能让他跟着我们去山里吃苦?!”
刘大壮苦笑一声,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无奈。
“公子,俺又何尝不知道读书好。可……可那学堂的束修……俺……”
一个七尺男儿,为了几两银子的学费,愁得英雄气短。
张平二话不说,从怀里摸出王福禄给的银票,从中抽出一张十两面额的,直接塞进了刘大壮的手里。
“拿着!”
刘大壮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连连后退。
“不不不,公子,这使不得!这太多了!”
“让你拿着就拿着!”
张平的语气不容置喙,“这是给刘兆的学费,不是给你的!你听着,回头你去学堂把钱交了,告诉他们,刘兆以后长住学堂。要是学堂不便,就让他去我娘那里,总比跟着我们去山里冒险强!”
十两银子,对如今的刘大壮而言,不啻于一笔天文数字。
他捧着那张薄薄却重如泰山的银票,嘴唇哆嗦着,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手背上,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再一次对着张平,深深地弯下了腰。
打发了刘大壮,张平简单收拾了一番,将剩下的银票揣好,便径直出了驿站,朝着陆家先生的住处走去。
然而,当他走到那座熟悉的小院前时,却发现情况不对。
陆家的大门紧紧闭着,门上竟然挂着一把明晃晃的铜锁,锁是从外面扣上的。
张平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清楚地记得,为了安全起见,翠花这几天都吃住在陆家,寸步不离。
既然人在里面,门又怎么可能从外面锁上?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左右看了一眼,见巷子里空无一人,便后退几步,一个助跑,双手扒住墙头,腰腹一用力,便悄无声息地翻进了院子。
眼前的一幕,让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满院狼藉!
晾晒草药的竹簸箕被踹翻在地,几只瓦罐摔得粉碎,连那张老旧的石桌都被掀翻了,院子里像是被一群恶匪洗劫过一般。
张平的心沉了下去,他放轻脚步,如同猎豹般摸向主屋。
刚一靠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呜咽声和嚣张的叫骂。
他凑到窗边,用指尖捅破薄薄的窗户纸,朝里望去。
屋内的景象,瞬间点燃了他胸中的怒火。
只见陆家老夫妻和翠花三人,手脚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正一脸惊恐地缩在墙角。
而在他们面前,两个张平最不想看见的身影,正在疯狂地翻箱倒柜。
正是张氏张氏,以及她那个游手好闲的儿子,魏顺!
魏顺手里拎着一把雪亮的杀猪刀,一脸的狰狞。
“老东西!钱呢!张平前两天给你们的钱,都藏哪儿去了?!”
他翻遍了整个屋子,除了一些铜板,连个银角子都没找到,耐心早已耗尽。
陆先生气得浑身发抖,虽然说不出话,但那双喷火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魏顺,嘴里发出“呜呜”的怒吼。
“呸!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我们陆家真是瞎了眼!”陆夫人挣扎着,含糊不清地骂着。
张氏此刻也状若疯癫,她通红着眼睛,指着陆家夫妻尖叫。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你们的钱,你们的家产,都该是顺子的!是他应得的!”
她已经把所有的怨气,都扭曲地归咎到了别人身上。
陆先生看着这个自己曾经视如己出的弟妹,眼中满是痛心疾首,还想挣扎着劝导什么。
“你……”
“劝你娘的!”
魏顺不耐烦地一脚踹在陆先生的胸口,将他踹得倒在地上,闷哼一声,差点晕厥过去。
“别!别把人弄死了!”张氏赶紧拉住魏顺,眼中闪过慌乱。
魏顺啐了一口,显然不愿再耽搁下去。他的目光一转,那双浑浊的眼睛,落在了墙角瑟瑟发抖的翠花身上。
这些天在陆家养着,翠花的气色好了不少,原本瘦弱的身子也多了几分少女的青涩。
魏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令人作呕的狞笑。
他知道,这对老东西视这个丫头如亲生闺女。
“嘿嘿,老东西,既然你们嘴硬,那我就让你们看看好戏!”
他提着刀,一步步走向翠花,那眼神,就像一头饿狼盯上了羔羊。
“呜呜!”陆家夫妻目眦欲裂,疯狂地挣扎起来。
翠花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眼中满是绝望。
魏顺狞笑着,一把丢开手里的刀,伸出肮脏的大手,就朝着翠花的衣襟抓去!
翠花闭上了眼睛,泪水滑过脸颊。
哪知下一秒!
只听“刺啦”一声,是衣料被撕裂的声音!
紧接着,预想中的侵犯并未到来,反倒是一声沉闷的巨响!
“砰——!”
一道黑影从门外撞入,一只脚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精准无比地踹在了魏顺的后心!
魏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就像一个破麻袋般被踹飞了出去,横跨过整个房间,“哐当”一声,重重地撞在对面的墙壁上,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生死不知!
魏顺被踹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喉头一甜,一口血就闷在了胸口,眼前金星乱冒。
他身下的墙灰簌簌落下,挣扎了半天,竟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顺子!我的儿啊!”
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屋内的死寂。
张氏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想扶起自己的心肝宝贝,却发现他软得像一滩烂泥。她猛地回头,那双因为贪婪和怨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门口那道逆光的身影。
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她先是一愣,随即那张扭曲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荒谬的恨意。
“张平!是你这个小畜生!”
魏顺被他娘扶着,总算缓过一口气,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还在发懵。
“张平?你怎么……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