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走回修表铺的柜台后,望着苏昭翻动客户登记册的侧影,心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文革”那几年,多少家庭被抄了家,值钱的东西都被收走。
等到风头过去,这些物件又陆续还回来不少。
但多数人家对这些东西避之不及,生怕惹上麻烦,只能随手搁在箱底、角落里,落灰蒙尘,没人当回事。
可那些东西……真的一文不值吗?
铜壶、银镯、洋表,这些老物件,现在虽然不起眼,但放在未来几十年的收藏市场,可是能翻出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身价。
关键是——他现在缺的就是启动资金!之前的钱大部分都花在购买老屋上了。
“砚哥?”苏昭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陈砚嘴角微微一扬:“我在想,能不能把这门生意再做大一点。”
苏昭抬头看他,眼中透着信任和好奇。
“我们不只是修表。”陈砚缓缓说道,“我们可以收旧换新。”
苏昭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点点头:“你是说,回收那些人家不要的老物件?然后修复后卖出去?”
“对。”陈砚点头,“而且不止是卖,还能转手卖给省城或者更大城市的古玩商,利润会更高。”
两人对视一眼,仿佛已经看到了接下来的路线图。
当晚,他们在修表铺的小屋里点灯夜谈,规划起这项新业务的具体流程。
第二天一早,苏昭便去了她父亲工作的文化馆,借用了复印机,亲手写了一份广告词:
【砚记旧物回收】
本店即日起推出“以旧换新”服务!
家中闲置怀表、洋表等老物件皆可兑换现金或精美礼品!
>回收价公道,交易安全,欢迎各位邻里携物前来!
>地址:南街机械厂家属院旁“砚记修表铺”
>时间:每日清晨七时至傍晚六时
她将这份传单复印了几十份,亲自贴满县城主要街道的公告栏、杂货铺门口、茶馆墙上。
每张贴完,都会有人驻足观看,低声议论。
而另一边,陈砚则找到了杨大爷。
这位当年和陈父一起被牵连的老工人,在家属院里说话仍有分量。
他平日最爱去城东“清泉茶馆”讲书、讲老故事,口才好,人缘也好。
“杨大爷,您要是能在讲故事的时候,顺便提一句‘砚记收旧换新’,我感激不尽。”陈砚递上一份清单,“哪些东西能收、价格怎么算,都写清楚了。”
老杨头接过清单,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小陈啊,你爸当年是个实诚人,你也像他一样有担当。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
果然,不出两天,“砚记修表铺要收老物件”的消息就在城里传开了。
最先上门的是吴婶。
她是家属院里出了名的热心肠,也是最早支持陈砚开修表铺的人之一。
“我家有个铜壶,还是我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一直锁在柜子里没敢拿出来。”吴婶边说边从布兜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暗红色的铜壶,壶身有些氧化发黑,但造型精致,纹路清晰。
陈砚接过来端详,心里已经有数:这是晚清时期的民间手工铜器,保存完好,稍加打磨就有市价百元左右。
他笑着点头:“吴婶,这个我愿意出三十元收购。”
“哎哟!”吴婶吓了一跳,“这么多?”
陈砚笑道:“这是个老物件,值这个价。而且您是第一个来的客人,我还特意准备了一份纪念品。”
说着,他从柜台下拿出一块修好的女士手表,递了过去:“送给您。”
吴婶感动得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太贵重了……”
“就当是我们砚记的一点心意。”陈砚语气坚定。
这事很快在家属院里传开,大家纷纷打听:“真的假的?拿个铜壶就能换三十块?”
“可不是嘛,吴婶手上还戴着新的的手表呢!”
于是,越来越多的街坊邻居带着老物件来敲门。
有人抱来一卷泛黄的字画,有人拎着锈迹斑斑的银锁,还有人拖着一口沉甸甸的锡锅……
陈砚一一接待,认真鉴定,给出合理估价,绝不压秤欺人。
到了晚上,店铺打烊后,陈砚和苏昭坐在灯下整理白天收到的物品,脸上难得露出轻松的笑容。
“今天一共收了十三件,其中七件是真品,另外几件也能卖出不错的价钱。”苏昭翻看记录本,“照这个速度下去,手上资金也不够回收多少物品了。”
陈砚点头:“下一步,我们要把这些东西分类处理。”
“你想送省城?”苏昭问。
“嗯。”陈砚目光微沉,“那边有更大的市场,也有更专业的渠道。”
他顿了顿,低声道:“只是,我还没完全摸清门路,得找个懂行的帮手。”
晨光微熹,南街的石板路还未完全苏醒,砚记修表铺的门板却已吱呀一声被推开。
小李背着一个帆布包,手里提着一叠登记簿和铅笔,早早地到了门口。
他轻轻敲了敲门,不多时陈砚便开门出来,朝他点了点头。
“来得挺早啊。”
“我想早点开始干活。”小李有些局促地笑了笑。
陈砚看着这个瘦瘦高高的少年,心里泛起一丝欣慰。
“很好。”陈砚将钥匙交给他,“你先去柜台后面整理一下昨天收来的物品,把每件东西都标好编号、记录主人信息和大致描述。我等下亲自过目。”
小李点头应下,麻利地打开包,取出纸张和墨水,开始伏案记录。
此时,天色渐亮,街道上也热闹起来。
陈砚则坐在后堂的木桌旁,一件件地拿起昨夜收来的物件细细端详。
一只铜壶、一对银镯、几枚磨损严重的外国金币……这些在过去几十年里被视为“封资修”的旧物,在陈砚眼中却是沉睡的金矿。
他一边翻看,一边在笔记本上做标记:“这件是民初的锡制茶托,品相不错,可以打磨成现代风格出售;这幅字画虽非名家之作,但用的是宣纸,保存得当,能卖个收藏价……”
他心里清楚,眼下最重要的不是靠单件卖出高价,而是要尽快建立起稳定的销售渠道,尤其是打通省城的古玩市场。
“砚哥,”苏昭拎着一袋热腾腾的油条走进来,将早餐放在桌上,“我已经写好了给省城古玩行的信,还列了一份清单,哪些是重点推荐的,哪些可以批量处理。可惜没有那边的电话,不然今天就知道有哪些可以卖出去。”
“干得好。”陈砚接过信纸扫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今晚我们就派人送出去,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接洽。”
数日后,省城那边传来消息,一位姓赵的古玩商对他们的部分藏品颇感兴趣,并愿意提供上门估价的服务。
陈砚趁机安排了一趟出差,带着几件最具代表性的藏品前往省城洽谈。
结果出乎意料的好——赵老板当场拍板,愿以高出市价两成的价格收购其中三件珍品,并承诺长期合作。
这笔交易,为砚记带来了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大钱”。
回到县城后,陈砚立即着手第二步计划:改造剩余的老物件,赋予它们新的生命。
他们请来了县五金厂退休的老技工,在家属院后头搭建了一个简易加工点。
铜壶熔铸成灯罩,银锁打造成吊坠,锡锅改造成茶具……每一件产品都被重新设计,贴上了“砚记”的标签,不仅实用,还带着一丝复古韵味。
苏昭负责包装与推广,她甚至设计了几款带有怀旧风的礼盒,主打送礼市场。
果然,很快就有本地机关单位前来定制,作为节日慰问品。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不到一个月,砚记的利润便翻倍增长。
陈砚站在店铺门口,望着门外排队的人流,心中感慨万千。
正当他思索下一步该如何扩展业务时,王主任突然来访。
这位县工商审批科的干部一向注重实际,这次也是听说砚记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特地过来考察。
他在店内转了一圈,看到货物分类井然有序,账目清晰明了,连客户登记册都分门别类地归档摆放整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你们这模式不错,值得推广。”王主任一边点头一边说道,“现在国家鼓励个体经济发展,像你们这样规范经营的,完全可以申请扩大经营范围。”
陈砚眼睛一亮,顺势道:“那我们要是想开一家加工厂,专门处理这些金属旧物呢?”
王主任想了想:“只要你手续齐全、场地合规,我觉得问题不大。”
得到这句肯定答复,陈砚心中已有盘算:既然要做,就从源头做起。
当天晚上,他就召集苏昭和小李,开始规划建厂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