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蹲在兔舍前,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剪刀,动作轻柔而精准。
第一批次的一百多只长毛兔已经进入首次剪毛期,这是他整个养殖计划的关键节点之一,也是让村民开始接受长毛兔养殖的关键。
“剪的时候要顺着毛流方向走,不能急。”他对围在一旁学习的村民们说道,“兔子皮肤娇嫩,伤了容易感染,影响下一轮产毛。”
苏昭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的动作,眼神中透着一丝敬佩。
剪下的兔毛被小心收集起来,按长度分类——上等长毛用于出口,次一级供应本地加工,最短的也不浪费,准备用来做填充物。
每一步都被陈砚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些毛的质量,是我们打开市场的敲门砖。”他一边整理一边说,“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兔毛,而是能换外汇的好东西。”
当天傍晚,陈砚带着样品和苏昭一起拜访了她父亲所在的县文化馆。这也是苏昭给他想的办法,之前陈砚的兔毛产量并不高,也已经满足了张军的收购需求,如果再将大批量的兔毛给到张军,势必会影响价格。
借着这层关系,他们顺利联系上了退休的老农科专家刘老先生。
老人接过样品,在灯光下端详,又用手轻轻揉搓感受质感,脸上逐渐浮现出惊喜之色。
“色泽洁白,纤维均匀,没有杂质,几乎没有断毛!”他抬头看向陈砚,语气里满是赞叹,“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这个品质,完全可以出口!”
陈砚心中一松,面上却依旧平静:“我们用的是科学配比饲料,再加上定期清理兔舍、控制温度湿度,尽量模拟它们原生环境。”
“难怪!”刘老先生连连点头,“要是早点推广这种养殖方式,咱们县早就该富起来了。明天有省外贸公司的人来供销社,你可以去看看。”
有了权威认证,加上刘老的消息,陈砚信心大增。
第二天一早,他便带着样品直奔县供销社。
供销社门口人来人往,正巧一位穿着笔挺中山装的省里采购代表刚从一辆吉普车上下来。
陈砚认出了他胸前挂着的工作牌,上面写着“省外贸公司”。
机会稍纵即逝。
他快步上前,主动递上名片和样品:“您好,我是机械厂职工陈砚,这批兔毛是我自己试养的第一批成品,想请您看看有没有合作可能。”
对方接过样品,眉头微挑:“你不是专业养殖场的?”
“不是。”陈砚坦然道,“但我掌握了养殖技术,我有一个兔场,和村里合作的兔舍,如今规模虽然不算大,但我会将规模继续扩大。”
采购代表饶有兴趣地翻看样品,又捏了几根兔毛在指间拉扯了一下:“质量不错,比我们目前收的还要好。你是想通过供销系统供货?”
“是的。”陈砚点头,“我已经有完整的养殖流程,可以保证稳定供货周期和产量。”
采购代表上下打量他一眼,似乎对眼前这个年轻临时工多了几分好奇:“行吧,留个联系方式,回去我们研究一下。”
陈砚心中一喜,赶紧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名片递过去。
那张纸片虽然简单,却承载着他太多的心血和期望。
临走前,采购代表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年轻人,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这条路你能走得远。”
目送采购代表离开,陈砚站在供销社门口,握紧拳头,目光坚定。
几天后的清晨,供销社派来的代表一行三人踏入陈村。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年约四十、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胸前挂着“省外贸公司”牌子——正是那天在县供销社门口接走兔毛样品的那位采购负责人黄盛。
陈砚早就在晒谷场搭好了临时接待点,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类数据表格和养殖流程图。
他一身洗得干净的蓝布工装,脚上是母亲亲手缝的千层底,整个人神采奕奕,早已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机械厂临时工。
“欢迎各位领导。”陈砚笑容沉稳,语气不卑不亢,“感谢您们对我们产品的认可。”
采购负责人点点头,在桌前坐下:“小陈同志,我们回去后对样品进行了检测,品质确实超出预期。但你们目前的产能如何?供货周期是否稳定?”
陈砚翻开资料:“第一批兔毛共计两百斤,已全部分类打包。若今日签约,明天即可完成交货。第二批预计三个月后产出,届时将达七百斤以上。我们采用轮剪方式,确保每月都有稳定供应。”
“那价格方面呢?”另一名代表问道。
陈砚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自己的方案:“我建议采用‘保底收购价+浮动提成’的模式。每斤兔毛保底三元五角,若市场行情上涨,我们按涨幅比例提成;若下跌,则供销社承担风险。同时,村民可从中获得分红,既能保障基本收益,又能激励生产积极性。”
此言一出,三位代表面面相觑,
“这个提议……有点意思。”采购负责人轻敲桌面,“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模式的?”
“因为我明白,只有大家共同受益,才能长久合作。”陈砚目光坚定,“我不想做一锤子买卖。”
片刻沉默后,采购负责人点头:“好,我们就以两百斤为首批订单,先试运行。如果效果不错,明年可以扩大规模。”
合同签下那一刻,陈砚握笔的手微微颤抖,却依旧稳稳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而,消息传到赵文远耳中时,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赵文远坐在办公室里,手指重重敲击着桌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陈砚竟然敢擅自搞什么出口贸易?这不是在挑战政策红线吗!”
他立刻召集了一次紧急会议,把李守仁等亲信叫了过来。
“这事儿必须压下去!”赵文远咬牙切齿地说,“统购统销是我们国家的基本经济制度,他要是开了口子,后面谁还听指挥?”
李守仁附和道:“对,这事必须处理,不能让群众觉得有空子可钻。”
可就在这时,王主任慢悠悠地开口了:“赵主任,人家走的是集体副业路线,手续齐全,还有农科院专家刘老的推荐,连外贸公司都派人来了,你说要叫停,凭什么呢?”
赵文远一滞,脸上一阵青白交错。
“再说了,现在政策也在松动,上面有人鼓励多种经营。你要是乱插手,出了事谁负责?”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赵文远知道,自己此刻拿不出有力证据,贸然出手只会自找麻烦。
他冷哼一声:“哼,那就让他得意一阵子,我看他能蹦跶多久。”
可心底,他已经把陈砚这个名字,牢牢记在了黑名单里。
签约当天,阳光明媚。
村民们忙碌地将兔毛装车,一个个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
王秀兰抱着最后一包兔毛递给搬运工,转头看了眼站在路边的陈砚。
“小陈啊,你真有本事,咱们村靠你这一趟,每人至少能分三十块钱。”她由衷感慨。
张铁柱也凑过来:“就是,我还以为这辈子只能种地打铁了,没想到还能靠养兔子赚外汇。”
陈砚笑着摆摆手:“这只是开始,以后咱们的日子会更好。我们接下来的任务会更重,我们要将长毛兔养殖的规模继续扩大。”
苏昭静静站在一旁,望着他远眺的目光。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一片起伏的荒山坡。
“你在想什么?”她轻声问。
“这片山,我要把它变成川南最大的经济林和养殖基地。”陈砚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可动摇的决心。
远处山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回应他的雄心壮志。
夜幕降临,村里燃起炊烟,一片祥和。
陈砚与苏昭一起走在回村的小路上,耳边是蛙鸣与虫声。
“我爸今天说了一件事。”苏昭忽然开口,“省畜牧局月底会在省城召开地方养殖技术交流会,邀请各地优秀养殖户参加。”
陈砚脚步一顿,眼神微闪。
他心中隐隐有个念头浮起——
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