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里柔和的灯光映照着静怡无声滑落的泪水,也映照着理萌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与心疼。那句“别怕,静怡。我来了。没事的,有我在。”仿佛带着磐石的重量,沉甸甸地落入静怡混乱的心湖。
甘雨轻轻收回探查的冰元素力:“静怡小姐并无大碍,应是过度劳累,心力交瘁所致,根基未损。只是这身子骨本就虚弱,需得好好静养几日,切莫再如此耗神了。”
理萌悬着的心落回一半,但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颊和依旧微微颤抖的指尖,那半颗心依旧揪得生疼。他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听到了吗?甘雨大人说了,你需要休息。”
静怡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止住眼泪,避开理萌过于灼热的目光,视线落在紧紧围在身边的孩子们身上,尤其是那个眼眶通红、死死抓着她衣袖的小男孩。她尝试着想对孩子们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老师…老师真的没事…就是…就是有点困了…”
“老师骗人!”小男孩带着哭腔喊出来,“您刚才都晕过去了!脸好白!”
“对!老师您要听甘雨姐姐和理萌先生的话!”其他孩子也七嘴八舌地附和。
理萌的心又被这些童言稚语戳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回到静怡脸上,看着她睫毛上未干的泪珠。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抬起另一只手——那只沾着机油和金属碎屑的手,就想去触碰她湿漉漉的脸颊。
指尖离那片苍白肌肤仅毫厘之差时,他猛地停住了动作。
油污、碎屑、她此刻的虚弱……这不行。他毫不犹豫地收回手,快速在沾满灰尘的工装裤侧用力蹭了几下,又嫌不够干净,干脆抓起自己里衣相对干净的衣角,对着掌心、指腹,尤其是准备触碰她脸颊的那一小块皮肤,用力地、快速地擦拭起来。动作带着工程师处理精密仪器前的习惯性严谨,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确认手上的污垢大致被粗糙布料带走,只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摩擦感后,他才再次抬起手。这次,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他用指腹侧面,小心翼翼、极其专注地,轻轻拂过她湿漉漉的脸颊,将那碍眼的泪痕拭去。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指腹微凉却干净的触感划过细腻的肌肤,带来细微的麻痒。静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却没有躲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温情。所有的疲惫、恐惧、羞赧,在这专注而温柔的触碰下,奇异地被暂时抚平。
“好了,”理萌的声音低沉而稳定,“现在,我送你回去休息。”
静怡下意识地摇头,挣扎着想自己站起来:“我…我能走…”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身体刚离开椅背的支撑,双腿便是一软,眩晕感再次袭来。
理萌根本没给她逞强的机会。在她身体摇晃的瞬间,他已经起身,动作快如闪电。他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微一用力,便将那轻巧的身体打横抱了起来!
“啊!”静怡短促地惊呼一声,身体瞬间腾空,失重感让她本能地抓住了理萌胸前的衣襟。他的手臂像两道坚实的钢箍,将她稳稳地固定在怀中,隔着一层粗布衣衫,也能感受到透过胸膛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
“别乱动。”理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却又奇异地透着令人安心的暖意。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她靠得更舒适些,迈开大步便朝学堂门口走去,步伐稳健有力。
静怡起初还有些僵硬,脸颊因为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和众目睽睽之下的羞窘而染上薄红。但那份强硬的温柔和胸膛传来的、令人心安的温暖与力量,像暖流般包裹了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悄悄地将侧脸贴近他的胸膛,听着那有力的心跳,感受着那份坚实的安全感,仿佛外面尘歌壶的混乱、深渊的威胁、以及自身的虚弱,都被这方寸之间的怀抱隔绝开来。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份短暂的、被守护的温暖里。
甘雨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随即转向惊魂未定的孩子们:“好了,孩子们,静怡老师需要休息。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大家要记住,照顾好自己,不让老师担心,也是守护老师的一种方式哦。”
理萌抱着静怡穿过尘歌壶核心区略显杂乱的街道。沿途忙碌的人们都纷纷投来或惊讶、或了然、或善意的目光。理萌对此视若无睹,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臂弯里那份轻盈又沉重的重量上,步伐坚定地走向静怡那间位于相对安静角落、由仓库简单隔出的住处。
夜色渐深,尘歌壶核心区依靠着几处关键节点提供的稳定光源,维持着微弱但持续的光明。静怡的小屋内点着一盏同样由理萌调试过的、功率较低的稳定灯具,散发着柔和的暖光。
“吱呀”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白术大夫提着药箱,带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清苦与尘世烟火的气息走了进来。他的肩上,长生懒洋洋地吐了吐信子。
“叨扰了,静怡小姐,理萌先生。”白术的声音温和依旧。他放下药箱,目光落在靠坐在简陋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稍好的静怡身上。“容我再仔细探查一番。”
理萌立刻让开位置,像个最认真的学徒般站在一旁。白术的手指搭上静怡纤细的手腕,指尖泛起极淡的翠绿色光芒。长生也昂起头,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片刻后,白术收回手,示意静怡张口看了看舌苔,又询问了几句饮食睡眠的情况。他沉吟片刻,对一旁紧张得几乎屏住呼吸的理萌道:“确如甘雨大人所言,思虑过重,耗伤心血,加之素体羸弱,元气亏虚。好在根基未损,暂无大碍。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再这般不顾惜己身,恐酿成大患。”他的语气温和,但话语中的严肃不容忽视。
他打开药箱,取出纸笔,笔走龙蛇间,开出一张方子:“此方以益气安神为主。需按时煎服,一日两次,连服三日。药草我会让阿桂明日一早送来。”他抬头,目光如炬地看向静怡,又转向理萌:“静怡小姐,接下来的两日,你必须放下一切事务,安心静养。卧床休息,少思少虑,饮食清淡,按时服药。理萌先生,烦请你务必‘监督’到位。学堂之事,甘雨大人已安排妥当,无需挂心。身体才是承载知识与理想的基石,切莫本末倒置。”
静怡被说得脸颊微红,小声应道:“是…白术大夫,我记下了。”
理萌则如奉纶音,立刻接过药方,如同捧着什么价值连城的精密图纸,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味药材名和煎煮要求,用力点头,声音斩钉截铁:“您放心!我一定看好她!按时吃药,绝对休息!这两天她连门都不准出!”
他那副如临大敌、恨不得立刻执行“软禁”方案的认真模样,让静怡又是无奈又是心头微暖。白术见状,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微微颔首:“如此甚好。静怡小姐,好生休息。理萌先生,有劳了。”说罢,提起药箱,带着长生悄然离去,留下满室药香和理萌那炯炯有神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