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的墨香尚未散去,一桩震动京畿的诉讼案,却将“人身典契”这一沉疴旧疾,赤裸裸地撕开在太子东方澈面前。
城南富商刘茂德,手持一纸泛黄的典妻契约,状告其长工赵铁柱“拐带”其典押之妾柳氏。契约上白纸黑字,鲜红手印:赵铁柱之妻柳氏,三年前因赵母病重无钱医治,自愿典与刘茂德为妾三年,典银五十两。如今三年期满,赵铁柱凑足本息欲赎妻,刘茂德却矢口否认收到赎银,反诬赵铁柱偷盗其家传玉佩,强扣柳氏,并告上官府!
公堂之上,刘茂德巧舌如簧,家丁作伪证。赵铁柱一介老实木匠,口舌笨拙,急得双目赤红,只会磕头喊冤。柳氏被带上堂,形容憔悴,眼中含泪,望着丈夫满是绝望。那典妻契约,如同沉重的枷锁,勒得这对苦命鸳鸯喘不过气。
澈儿微服旁听于此案。看着赵铁柱粗糙双手上为赎妻日夜劳作磨出的新伤旧茧,看着柳氏眼中死灰般的绝望,看着刘茂德那志得意满的嘴脸,一股冰冷的怒火在胸中灼烧。他想起了自己焚毁的不公茶马契约,想起了纤夫驿中那些渴望尊严的目光……这典身卖女的陋习,如同跗骨之蛆,吸食着贫苦百姓的血肉与尊严!
“此案,孤亲审!”澈儿排众而出,声音不大,却让喧嚣的公堂瞬间死寂。知府慌忙让位。
澈儿端坐主位,目光如电,扫过刘茂德:“刘茂德,你言赵铁柱未还赎银。赎银几何?何时交付?可有凭证?”
刘茂德强自镇定:“回殿下,本息共计六十五两!赵铁柱从未交付!玉佩乃祖传……”
“住口!”澈儿打断,拿起那纸典契,“契约言明,三年期满,偿还原银五十两即可赎人,何来利息?此契之上,可有写明利息?!”
刘茂德语塞:“这……行规如此……”
“行规?”澈儿冷笑,“行规大得过国法?大得过天理人心?”他转向赵铁柱,“赵铁柱,赎银何在?”
赵铁柱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破旧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还带着体温的散碎银两和铜钱,正好五十两!他声音哽咽:“殿下!小人三年做牛做马,一分一厘攒下的血汗钱啊!昨日送到刘府,他……他收了银子,却翻脸不认账,还抢了小人娘亲留下的唯一玉佩,诬陷小人!”
澈儿命人当场验银,数目、成色无误。他盯着刘茂德:“银子在此,数目成色无误。你收银不认,强扣人妻,诬良为盗,该当何罪?!”
刘茂德汗如雨下,瘫软在地。
澈儿不再看他,目光落在那张象征着屈辱与压迫的典妻契约上。他拿起契约,走到公堂中央的火盆旁。炭火正旺,发出噼啪轻响。
“此等契约,典妻鬻女,悖逆人伦!视人如货,践踏天良!留之,便是纵容此等吸髓敲骨之恶!”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澈儿亲手将那张泛黄的契约,投入了熊熊炭火之中!
火焰瞬间吞噬了纸张,扭曲了字迹,将那鲜红的手印化为飞灰!一股纸张燃烧的焦糊气味弥漫开来,却带着一种涤荡污浊的决绝!
“柳氏!”澈儿转身,声音温和而有力。
柳氏如梦初醒,颤抖着上前。
澈儿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段鲜艳如火的崭新红绸。他走到柳氏面前,在赵铁柱激动含泪的目光中,亲手将红绸的一端,系在了柳氏枯瘦的手腕上。红绸鲜艳,映着她苍白的面容,带来一抹新生的亮色。
“此红绸,非为束缚。”澈儿声音清越,如同宣告,“乃为标记!标记你今日重获自由之身!从此,你非典押之货,非他人之妾!你只是柳氏,是赵铁柱之妻!身如红绸,清白自在,不染尘埃!”
接着,澈儿拿起公案上象征官府权威的铜印。印台并未蘸取朱砂印泥,而是直接置于炭火之上!铜印迅速被烧得通红!
“刘茂德!”澈儿声音转冷。
侍卫将瘫软的刘茂德拖至近前。
“此印,非为酷刑。”澈儿目光如冰,“乃为烙印!烙你今日之罪,烙此自由之印!让你永世铭记:人身非货,不可典卖!国法昭昭,天理昭昭!”
通红的铜印带着毁灭性的高温,重重烙印在刘茂德颤抖的左手手背上!与马大元掌心的“国法”烙印遥遥相对!
“滋啦——!” 惨嚎声响彻公堂!
澈儿丢掉铜印,看着手腕系着红绸、与丈夫紧紧相拥哭泣的柳氏,再扫视堂下无数感同身受、眼含热泪的百姓,声音如同洪钟大吕:
“自今日起,凡民间典身卖女之契,皆为非法!官府概不受理!现存典契,一律作废!人,生而自由!此身此志,非金钱可度,非契约可缚!敢以身牟利、强买强典者,视同掠卖人口,严惩不贷!”
“此红绸,此烙印,便是孤对此誓言的见证!自由之印,永镇人间!”
公堂内外,寂静无声,唯有柳氏手腕上那抹鲜艳的红绸,在风中轻轻飘动,如同自由之火,点燃了无数被压迫者心中的希望。少年储君以焚烧旧契、红绸系腕、烙印警示的铁血柔情,宣告了人身不可典卖的永恒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