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关外,朔风卷着砂砾,抽打在戍卒龟裂的脸上,生疼。关墙巍峨,却难掩防线单薄。狄骑来去如风,专挑守军稀薄的缓坡处突袭,戍卒疲于奔命,伤亡日增。
“挖沟!深挖!挖得那些狄马崽子跳不过来!”老卒赵大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指着关外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那里刚经历一场小规模袭扰,几具同袍的遗体被草草盖上了白布。
澈儿蹲下身,抓起一把干燥松散的沙土,任其从指缝流泻。“挖沟阻马,确是良策。然北地风沙大,无遮无拦,今日挖就,明日便被风沙填平大半,徒耗人力。”他目光投向关墙下那片在寒风中依旧虬劲的荆棘丛,“棘刺可护藤甲,亦可护疆土。”
“殿下的意思是…?”雷震山疑惑。
“挖沟,更要‘种’墙!”澈儿起身,指向那片缓坡,“依地势,深挖数道交错壕堑,不求笔直,但求曲折如盘蛇,迟滞敌骑冲锋之势。壕堑之畔,遍植枣树!”
“枣树?”众人愕然。北地苦寒,果树难活。
“非取果实。”澈儿眼神锐利,“取枣树之‘棘’!枣树枝干多刺,硬如铁针,且根系深扎,耐寒耐旱,生命力极强。于壕堑外缘、坡地之上,密植枣林!树苗需选带硬刺的老枝扦插,间距要密,令其疯长,交织成网!”
命令如山。整个雁翎关如同巨大的蚁巢,军民齐动。铁锹、镐头挥舞,一道道深逾丈余、宽窄不一的壕沟在关外坡地上纵横交错,如同大地的伤疤。沟壑边缘,无数截取下的、带着尖锐硬刺的枣树枝干被深深插入冻土。一桶桶珍贵的清水浇下,渗入干渴的土地。
狄骑的袭扰并未停止。一队狄人轻骑呼啸而来,见关外新添沟壑,嗤笑不已,策马欲寻薄弱处绕行。冲至近前,才发现沟壑之外,竟多了一片低矮却密密麻麻、长满狰狞尖刺的荆棘丛林!马匹本能畏惧尖刺,踟蹰不前。狄人挥刀劈砍,枣树枝干虽细,却异常柔韧,硬刺更是划破皮甲,刺入马腿人手!战马吃痛惊嘶,阵型顿时大乱。沟堑中的伏兵趁机引弓攒射,滚木礌石齐下,狄骑丢下数具人马尸体,狼狈退去。
寒来暑往。当初光秃秃的枣树枝干,竟在北境的酷烈风沙中顽强地扎下根,抽出新枝!新生的枝条带着更加密集的尖刺,与老枝盘根错节,疯狂蔓延,将一道道壕沟严密地包裹起来,形成一片广阔而令人望而生畏的荆棘之墙。枣树耐瘠薄,无需精心照料,反而在戍卒偶尔泼洒的洗马废水滋养下,愈发茂盛。
又是一年秋风起。赵大带着新兵巡逻至一片新长成的枣林边缘。新兵好奇地看着枝头挂满的、指甲盖大小、青红相间的野枣。“赵头儿,这枣…能吃吗?”
赵大咧嘴一笑,布满风霜的脸上刀刻般的皱纹舒展开:“酸掉牙!不过…”他摘下一颗红透的小枣,丢进嘴里,酸涩的滋味在口腔炸开,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回甘,“闻闻这味儿!香!”
新兵用力吸了吸鼻子。秋风掠过铁灰色的荆棘丛林,带来一阵阵清冽微甜的枣花香,混着泥土和铁锈的气息,竟奇异地冲淡了边关的肃杀与血腥。远处,狄人的游骑在荆棘丛林外逡巡,望着那片刀枪难入、人马难行的死亡地带,最终无奈地调转马头。
铁血浇灌的荆棘墙,终在北境开出了清甜的花。棘刺护山河,花香慰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