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冬冬冻红的手指在窗玻璃上划出五道白痕,冰花簌簌剥落,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银芒:“妹妹看!像不像你画的蜘蛛网?”他袖口的补丁沾着煤渣,哈出的白雾在玻璃上凝成霜花。孙玺儿凑近呵气,白雾在冰纹间融出圆洞,阳光穿过冰晶的刹那,《九章算术》插图上的衰分术算筹,竟与窗面裂纹严丝合缝。
“这不是普通冰花!”她突然转身,炭笔在黑板敲出脆响,“入射角60度,折射系数1.31…冰花的枝杈夹角是36度,刚好构成黄金三角形!”
陈大壮挤到前排,鼻尖蹭着黑板:“啥是黄金?能换糖葫芦吗?”
“是比例!”孙玺儿抓起他的手比划,“就像你分糖,三份给我两份给自己,这就是3:2的…哎别舔粉笔!”
王老师敲响算盘,算珠碰撞声惊飞梁上麻雀。陈大壮踮脚掰断屋檐冰柱,“咔嚓”声里冰碴飞溅:“我三根,玺儿五根!”
孙玺儿却蹲在断口前,睫毛沾着雪粒。她掏出布面笔记本,铅笔尖在“等差数列”旁画满三角标记:“每道年轮线间隔0.5毫米,和去年的数据误差不超过0.03!”
周冬冬凑过来,冻僵的手指戳着本子:“去年你说冰棱像算筹,今年又变尺子啦?”
“它们都在说话。”孙玺儿突然抬头,阳光在她瞳孔里碎成星子,“冰棱的生长速度,和腊八粥熬煮的时间…”
土灶沸腾的腊八粥香气漫过教室,孩子们围蹲成半圆。孙玺儿盯着陶碗里沉浮的豆子,喉结微动:“红豆185粒,黑豆少1\/5,绿豆三倍…”
闭眼默算间,她突然抓过周冬冬的碗,指尖翻飞如蝶:“按3:2:1重配,热力传导效率提升27%!”
“魔怔娃连粥都要作法!”刘家媳妇挎着酸菜缸撞开木门,酸菜的酸味混着粥香。
陈大壮捧着碗底朝天,嘴角沾着米粒:“这次没糊锅底!比我娘煮的还香!”
孙玺儿望着冒热气的陶碗,忽然轻声说:“温度与时间的关系,和白菜堆塌陷的轨迹…都藏在同一组方程里。”
“啥方程?能填饱肚子不?”刘梅晃着双胞胎弟弟的手,辫子上的红头绳扫过孙玺儿的笔记本。
奶奶的顶针在油灯下泛着铜绿,碎布头在竹匾堆成彩虹山。孙玺儿按住针线,手指抚过菱形补丁:“奶,周长与面积比是√3,和《九章》里的方田术一模一样!”
奶奶眯眼笑:“你这丫头,看啥都是算筹。”
“奶奶的缝纫机踏板轨迹是心形线!”孙玺儿扯过旱烟纸,炭灰勾勒出弧线,“踩踏频率提高1.2倍,皮带磨损减少40%。”
爷爷的烟斗“当啷”掉在鞋底,烟丝洒在千层底布鞋上:“比修拖拉机还讲究!照这么算,你奶奶踩踏板的劲儿也能列个方程?”
“能!”孙玺儿眼睛发亮,“就像您咳嗽的频率,和天气湿度的关系…”
深夜,缝纫机突然卡壳。孙玺儿拆开机头时,煤油灯芯“噗”地爆响。
“梭芯歪了7.5度。”她用顶针当圆规,在泛黄报纸上重绘齿轮,“要是改成黄金分割传动比…”
窗外雪粒子敲打玻璃,爷爷在隔壁咳嗽:“玺儿,该睡了。”
“等解完这道‘齿轮方程’!”她头也不抬,铅笔沙沙声混着风雪,“就像冰花的生长,差一点角度,结果就…”
菜园雪地成了天然坐标系,孙玺儿用树枝画出x轴时,周冬冬追着野兔脚印狂奔:“轴歪啦!兔子都比你画得直!”
她蹲身测量爪印间距,呵出的白雾在睫毛凝成冰珠:“横向位移20厘米,纵向振幅15…傅里叶变换后…”
“听不懂!”陈大壮的捕雀筐又落空,麻绳在风中晃荡,“你就说咋抓麻雀!”
孙玺儿抓起雪球抛出,抛物线划破暮色:“仰角32度,初速度2米\/秒,筐口得加宽1.7倍!”
雪球坠地的瞬间,她喃喃道:“就像冰河上的素数光斑,运动和光都有自己的语言…”
“啥语言?麻雀的叽叽声?”周冬冬学鸟叫,惊飞树梢的寒鸦。
次日清晨,三只麻雀在改良后的筐里扑棱。
陈大壮举着筐欢呼:“快看!比我爹撒网还准!”
孙玺儿蹲在雪地上补全抛物线公式,字迹被新雪慢慢覆盖。刘梅凑过来:“这算式能孵出麻雀吗?”
“能孵出答案。”孙玺儿抹掉睫毛上的冰碴,“就像冰窗花里的黄金三角形,每个数字都藏着…”
老梅树的虬枝戳破晨雾,孩子们的临摹本铺满雪桌。
孙玺儿的直尺划过花瓣:“半径等差0.3厘米,黄金分割率0.618…”她突然顿住笔尖,“明日会有七朵新梅绽放。”
周家爷爷送来折枝,她抓住老人袖口:“分枝角度137.5度,是植物界的最优采光角!”
老人布满老茧的手颤抖,枝桠上的冰碴落在她发间:“丫头,你爷爷年轻时也爱盯着梅树发呆…”
教室梁间的冰灯摇曳,曼德博分形投影在墙面游走。
陈大壮吓得缩进桌底:“有鬼影!”
孙玺儿蹲下来,炭笔在地面标注:“温度每升1c,融化速率非线性增加0.8克…这不是鬼,是数学。”
周冬冬的冰陀螺总打转就倒,她用圆锥曲线削出新陀尖:“底面曲率加√2倍,转速稳15分钟。”
当陀螺划出完美同心圆,刘梅突然问:“你的棉袄里也藏着数学?”
孙玺儿低头,内衬的拓扑刺绣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万物皆数。就像父亲寄来的坐标…”
雪夜,孙玺儿翻开奶奶的樟木箱,汇款单上的数字“122.781”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摸出算盘,算珠碰撞声惊醒了沉睡的缝纫机。
“122.781…和地窖的经度,还有冰花的生长…”她突然僵住——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
那声音由远及近,像极了缝纫机修正后的匀速转动,更像某个尚未解完的方程,正在风雪中悄然展开。
窗外,老槐树的枝桠摇晃着抖落积雪,在地面画出新的数列,而她的算盘珠停在385的位置——与老槐树到金店旧址的距离,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