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上来的时候，木心和姜小帅刚走出那家挂着暖黄灯笼的小饭馆。
晚风带着夏末最后一点热意，吹得路边的梧桐叶沙沙响，也吹散了胃里刚填进去的热汤面的温度。
“今天辛苦你了。”
木心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声音被风揉得软软的
“听说你从早上七点就守在报到处，被学姐们指挥来指挥去。”
姜小帅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摆摆手：“没事儿，就当逛逛校园了。”
“再说，能帮直系学妹搬箱子，是学长的荣幸。”
姜小帅顿了顿，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不过你宿舍那边估计还没收拾利索吧？床单被套都铺好了？”
木心猛地想起堆在床脚的行李袋，脸有点红
“还、还没，下午光忙着跟你出来吃饭了。”
“那得赶紧回去弄，”
姜小帅侧身往学校的方向偏了偏
两人并肩往回走，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时不时在路口交叠在一起。
木心偷偷看他，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短袖，露出的小臂上还有道浅浅的红痕——下午帮其他新生扛书架时被楼道栏杆蹭的。
到女生宿舍楼下时，宿管阿姨正坐在门口摇着蒲扇，见木心回来，抬眼笑了笑
“新来的小姑娘？快上去吧，十点半锁门啊。”
木心“嗯”了一声，转身看向姜小帅，手在口袋里攥着手机，指尖有点发烫。
她犹豫了两秒，还是抬起头
“那个……姜学长，能、能留个你电话吗？”
姜小帅愣了一下，随即眼里漾开笑意，掏出手机递过来
“当然可以。”
木心飞快地输着号码，按拨号键时指尖都在抖，直到自己手机在口袋里“嗡”地震动了一下，才松了口气把手机还给他。
屏幕上“姜小帅”三个字后面，跟着个咧嘴笑的表情。
“那我上去了，”
她往后退了半步，头发被风吹到脸颊边
“今天真的谢谢你。”
“上去吧，”
姜小帅站在原地没动，朝她挥挥手
“有什么事打电话，随叫随到。”
木心“嗯”了一声，转身跑进楼道，走到二楼拐角时忍不住往下看。
姜小帅还站在路灯下，见她探头，又笑着挥了挥手。
木心心跳突然快起来，攥着手机跑回宿舍，刚进门就被新室友打趣：“哇，楼下那帅哥是谁啊？送你到楼下还依依不舍的。”
木心大大方方的说
“我未来男朋友。”
………………
九月的风已经带了点凉意，可篮球场的空气里还是蒸腾着热意。
姜小帅把最后一个三分球投进篮筐，场边传来一阵哄笑，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抓起扔在看台上的t恤往肩上一搭，和队友勾着肩往宿舍走。
“帅子，不一起去吃夜宵？”有人喊他。
“不去了，回宿舍跟学妹聊天。”
姜小帅笑着摆摆手，脚步轻快。这阵子他总盼着回宿舍，因为木心的消息总在那个时候冒出来——有时是问解剖课的重点，有时是发张食堂新出的糖醋里脊照片，偶尔还会突然发来一句“学长，今天看到一只很像你的橘猫”。
他看着手机屏幕就能笑出声，室友总打趣他“提前进入老年痴呆，对着空气傻笑”
他也不辩解，只觉得这种带着点甜意的期待，比赢了篮球赛还让人心里发暖。
走到宿舍楼下时，天边突然滚过一声闷雷。
姜小帅抬头看了眼，乌云正黑压压地往头顶压，他加快脚步冲进楼，刚到三楼就听见雨点砸在窗户上的噼啪声。
“还好跑得快。”
他嘀咕着掏钥匙，手却突然有点发软，额头也莫名地烫起来。
大概是出汗后被风灌了，他没太在意，冲了个澡就钻进被窝。
可到了晚上，热度像是疯长的藤蔓，缠得他浑身发沉。
手机在枕头边震了好几次，他想抬手看看是不是木心发来的消息，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看见屏幕亮了又暗，最后彻底陷入混沌。
木心对着聊天框发了半小时呆。
下午六点发的“学长，今天解剖实验课的青蛙好可怜”，到现在都没回复。
以前就算在忙，姜小帅也会回个“摸摸头”的表情包，可今天对话框里，她的消息孤零零地悬在上面，像片没人接的落叶。
木心点开姜小帅的朋友圈，最新一条还是中午发的篮球赛照片，配文“今天手感爆棚”。
没有动态，没有回复，像突然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
“会不会是手机没电了？”
室友凑过来看了眼
“或者在忙别的？”
“不可能，他手机从不离身的。”
木心咬着唇，心里莫名发慌。
她想起下午那场急雨，想起他打完球肯定一身汗，突然站起来
“不行，我得去看看。”
女生进男生宿舍要登记，宿管大叔本来不乐意，架不住木心软磨硬泡，说“学长可能中暑晕倒了”，才不情不愿地放她上去。
三楼的走廊里飘着泡面味和汗味，木心攥着手机一间间看门牌，找到302时，门虚掩着一条缝。
“姜学长？”
木心轻轻推开门，屋里没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光，她看见姜小帅躺在床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眉头皱得很紧，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姜学长？”
木心走过去，伸手想推姜小帅，指尖刚碰到他的胳膊就吓了一跳——烫得惊人。
木心摸了摸姜小帅的额头，手心像贴上了暖气片，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姜小帅！你醒醒！”
她推了他两下，姜小帅哼唧了一声，眼都没睁。
手机掉在地上，屏幕暗着，她捡起来按亮，才发现上面堆着她发的五条消息，还有三个未接来电。
“你怎么这么傻啊……”
木心的声音带着哭腔。
木心想找姜小帅室友帮忙，可宿舍里空无一人，估计都出去浪了。
没办法，她咬咬牙，先去水房拧了条湿毛巾，敷在他额头上，然后蹲下来，费力地想把他架起来。
姜小帅看着瘦，实际浑身是肌肉，死沉死沉的。
木心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腰往下沉，一步一步往门口挪。
姜小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是她，嘴里含混地说：“木心？你怎么来了……”
“别说话！去医院！”
木心咬着牙，额头上渗出汗，后背的衣服都被他的汗浸湿了
“你烧糊涂了知不知道！”
从三楼到楼下，短短几十级台阶，木心走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宿管大叔见状赶紧过来搭了把手，帮她拦了辆出租车。
车后座上，姜小帅靠在她肩上，呼吸滚烫，睫毛上还沾着她没注意到的泪珠。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医生说姜小帅是重感冒引发的高烧，再晚点可能要转肺炎。
护士来输液时，木心守在床边，看着姜小帅睡着时依然皱着的眉头，心里又疼又气。
她给他擦脸，给他掖被角，手机没电了就借护士站的充电线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输液管，直到凌晨三点，姜小帅的体温才慢慢降下来。
天快亮时，姜小帅终于醒了。
眼皮刚掀开一条缝，就看见趴在床边的木心。
她大概是累坏了，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嘴唇抿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开心的梦。
姜小帅动了动手指，想碰她的头发，却不小心碰掉了她搭在床边的手。
木心猛地惊醒，看见他睁着眼，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你醒了？”
“感觉怎么样？”
“还难受吗？”
“要不要叫医生？”
木心语无伦次地说着，伸手想去摸姜小帅的额头，指尖却被他一把抓住。
姜小帅的手还有点烫，掌心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哭什么。”
姜小帅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睛却亮得惊人，定定地看着木心。
他想起模糊中她架着他下楼的样子，想起她在出租车里紧握着他的手，想起刚才她红着眼眶睡觉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姜小帅从来没见过木心哭。
她总是笑眯眯的，递给他奶茶时会眼睛弯成月牙，问问题时会不好意思地挠头，就连上次给他送亲手做的饼干，也是红着脸把袋子往他手里一塞就跑。
可现在，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里发疼。
“木心，”
姜小帅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木心的哭声戛然而止，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呆呆地看着他。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下巴上冒出的浅浅胡茬，还有眼里从未有过的认真。
“我以前总觉得，你给我带早餐、给我发消息，都是学妹对学长的客气，”
姜小帅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握紧了她的手
“可刚才看着你哭，我突然就想，要是能一直看着你多好啊，而且我不想你哭。看着你哭……我心里……痛痛的。”
姜小帅说得笨笨的，没有华丽的词藻，甚至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可木心却突然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嘴角却翘了起来
“姜小帅，你烧糊涂了吧？”
“没糊涂，”
姜小帅很认真地摇头，指腹轻轻擦过木心的脸颊，擦掉残留的泪痕
“我要是再糊涂点，可能早就跟你说了。”
输液管里的液体还在一滴一滴往下落，病房里很安静，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木心看着他眼里的自己，突然把脸埋进他手心里，闷闷地说：“那……那你得快点好起来，请我吃早饭赔罪。”
“好，”
姜小帅笑起来，指尖能感觉到木心脸颊的温度
“你想吃什么都行。”
他想，这场感冒大概是老天赐的礼物。
不然他这个傻乎乎的医科生，恐怕还要揣着这份没说出口的喜欢，再等上很久很久，才敢告诉她——从她第一次红着脸问他要电话时，他就有点喜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