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灵悦落地时，仙宫的晨雾正漫过飞檐。
她攥着灵瞳镜的手还在发烫，指节因昨夜的激斗泛着青白——自禁地归来不过半日，仙宫的气息已变了。
“灵悦上仙。“巡守的玄冰卫抱剑行礼，声音生硬得像冻住的铜铃。
她抬眼扫过对方腰间的令牌，瞳孔微缩——这不是常守承露殿的甲队，玄纹刻痕分明是西境调来的生面孔。
更远处，三拨巡逻队的脚步声重叠着碾过青石板，甲胄相撞的脆响比往日密了三倍。
“青鸾。“她唤住正整理案几的小仙娥，“去偏殿取我那盏琉璃灯。“待青鸾转身，她指尖快速掠过案头的《仙宫卫典》，书页翻到“禁卫换防“那章——上头分明写着，非大祭或战事，不得随意调动各殿守卫。
“灵悦！“青鸾的声音带着急喘撞进殿门，发间银饰乱颤，“地牢那边出事了！
守夜的老陈说，后半夜有团黑雾裹着人翻了狱墙，今早清点囚册，少了七个邪修！“她攥着马灵悦的衣袖，掌心全是冷汗，“我去查了守卫口供，都说没听见动静，可老陈说...说那些囚室的锁扣像是被什么东西化了，连渣都不剩。“
马灵悦的指腹蹭过灵瞳镜边缘，镜身立刻泛起暖光——这是镜灵示警的征兆。
她抓起案头的斩妖剑，剑鞘与木案相撞发出清响：“走。“
地牢在仙宫最深处，穿过三重月洞门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剑鸣。
“马上仙。“邹云逸的声音像浸了寒潭的玉，她转身时，正撞进他落在剑穗上的目光——那目光在触及她眼尾金纹时顿了顿，又迅速垂下去，“地牢方向有邪气波动，我顺路。“
顺路？
马灵悦想起三日前他甩袖离开时的冷脸，喉间泛起涩意。
可当两人行至地牢巷口，她瞥见他袖中露出半截玄色暗卫腰牌，心底的刺突然软了些——或许他的“顺路“，本就是查案的必经之路。
地牢铁门锈迹斑斑，推开门的瞬间，腐霉味裹着血腥味扑来。
马灵悦的幻灵之眼自动睁开，眼前的景象骤然清晰：青石板上残留着暗紫色的邪修气息，像条歪扭的蛇，直往最里间的死牢钻。
“小心。“邹云逸的剑已出鞘，剑气割开前方的阴影。
阴影里突然传来闷哼，一个着青衫的“仙使“踉跄跌出，腰间玉牌却泛着妖异的红——那不是仙宫制式的温玉，是吸过修士精血的血玉。
“幻灵之眼“下，伪装如蛛网般裂开。
马灵悦看见对方脖颈处爬满黑鳞，耳尖是锋利的倒钩，正是赤炎邪尊座下“蚀骨部“的标记。
她挥剑挑开对方腰间的锦囊，一卷染着血渍的信笺“啪“地落在地上。
邹云逸的剑尖抵住邪修咽喉，目光扫过信笺：“三日后祭天大典，玄冥以仙宫中枢引动星陨阵，邪尊率十万魔修破天门...“他声音陡然沉了，“好个里应外合。“
邪修突然咧嘴笑了，黑血从齿缝渗出：“你们以为能阻止？
玄冥仙君早把仙尊的起居时辰...咳！“他话未说完，喉间爆出一团黑雾——竟是服了噬魂毒。
马灵悦攥紧信笺，指尖几乎要戳破纸页。
信尾的朱砂印清晰如血，正是赤炎邪尊的“焚天印“。
她抬头看向邹云逸，正撞进他沉如寒渊的眼——那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急切，“去见仙尊。“他说，“现在。“
地牢外的阳光突然被阴云遮住。
马灵悦摸着信笺上的褶皱，想起方才在巷口瞥见的玄色身影——那是玄冥的侍童，正踮脚往承露殿方向张望。
她攥紧斩妖剑，剑刃与灵瞳镜同时轻鸣，像在提醒什么。
“走。“邹云逸已当先迈出地牢，衣摆扫过那滩未干的黑血。
马灵悦望着他挺直的脊背，又低头看了眼信笺，心底突然涌上来一股热流——这次，她不会再让真相被黑雾掩埋。
仙尊殿的飞檐在云后若隐若现，而在他们身后，玄冥正抚着案头的星图，指尖划过“祭天大典“四个字，唇角勾起一抹阴笑：“马灵悦，你以为凭一张纸，就能掀翻仙宫的天？“
仙尊殿的檀香刚飘到第三重帘幕，马灵悦的靴底已碾过最后一级汉白玉阶。
她攥着染血信笺的手沁出薄汗，信角的“焚天印“在袖中灼得皮肤生疼——这是能掀翻仙宫天的铁证，可当她抬眼望见殿内端坐在青玉座上的仙尊时，喉间突然发紧。
“灵悦上仙，云逸上仙。“仙尊的声音像晨钟撞过古寺，震得殿中珊瑚树簌簌落蕊，“可是为地牢劫囚一事？“
马灵悦正要跪呈信笺，殿门处忽有冷风灌入。
玄色广袖扫过她肩头，玄冥仙君扶着鎏金拐杖踱步进来，银须在颔下晃出阴测测的弧度：“仙尊明鉴，老臣方才听巡卫说，灵悦上仙私自带人闯了地牢？“他浑浊的眼珠转向马灵悦，“更听说...她从禁地归来后，总捧着面来历不明的镜子？“
“玄冥大人。“邹云逸踏前半步，玄色暗卫腰牌在袖中闪了闪，“灵悦上仙是奉我之命查案——“
“云逸上仙护短的心思，老臣懂。“玄冥抚着拐杖上的饕餮纹，突然嗤笑一声，“但这信笺嘛...“他伸指弹了弹马灵悦手中的纸页，“血玉、邪印，倒像是有人故意栽赃。
老臣记得，三百年前灵悦上仙还是仙侍时，曾因私闯锁妖塔受罚？“
马灵悦的指甲掐进掌心。
幻灵之眼在眼底发烫，她看见玄冥袖中藏着半枚星陨阵图残片，与信笺上“中枢引动“的字迹出自同一人之手。
可仙尊的目光已沉下来，落在她眼尾的金纹上——那是昨夜使用幻灵之眼过度留下的痕迹，在烛火下泛着不自然的红。
“灵悦。“仙尊抬了抬玉笏，“你且将地牢所见原原本本道来。“
她喉结动了动，正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玄冰卫的通传：“启禀仙尊，西境急报！“
趁众人目光被转移的刹那，玄冥的指尖轻轻划过她腕间的灵瞳镜。
那抹冰凉像毒蛇吐信，马灵悦浑身一震——他在试探镜中灵力！
“仙尊。“邹云逸突然出声，“地牢邪修身上的血玉，与十年前玄冥大人亲审的邪修案中证物纹路相同。“他解下腰间玉佩拍在案上，“这是暗卫刚从黑市查到的，血玉矿脉在玄冥山。“
殿中落针可闻。
玄冥的银须抖了抖，突然仰天大笑：“好个云逸上仙！
为护小情人，连老臣的封地都搬出来了？“他转向仙尊，老泪纵横，“仙尊，老臣为仙宫守了八百年北境，如今竟被两个毛头小子...咳！“
仙尊的玉笏重重磕在案上：“够了！“他扫过马灵悦手中的信笺，又看向邹云逸，“云逸，你带暗卫去查这信笺的来龙去脉。
灵悦，你且回承露殿，若无召见，不得随意走动。“
马灵悦攥紧信笺的手青筋暴起。
她望着邹云逸离去时落在她身上的最后一眼——那目光里有担忧，有叮嘱，还有藏得极深的决绝。
邹云逸是在子夜时分追到青枫谷的。
暗卫的血浸透了他的玄色衣袍，他倚在千年枫树下，望着前方岩洞中跳动的幽绿鬼火。
那是赤炎邪尊座下“蚀骨部“的引魂灯，而灯影里，两道身影正对着星图比划——一个是玄冥的贴身侍童，另一个...
他的剑突然嗡鸣。
幻灵之眼虽非他所有，但十年前与马灵悦共探秘境时，他曾见过这股邪气——是赤炎邪尊本人！
“邹云逸？“岩洞中传来沙哑的笑声，“来得正好。
玄冥那老东西说你是块硬骨头，本尊倒要看看，上仙的血，是不是也像凡人一样红。“
剑光撕裂夜色的刹那，邹云逸想起今早马灵悦递信时，袖中灵瞳镜泛起的暖光。
那是她每次要拼命时的征兆，可这次...他咳出一口黑血，剑刃砍在邪尊的骨刀上，溅起的火星里，他看见自己胸前的伤口正渗出紫黑的血——是蚀骨毒。
“去报仙尊...“他踉跄着栽进草丛，最后一眼望向西边的承露殿，那里的琉璃灯还亮着，像颗固执的星。
“青鸾，再查一遍！“马灵悦扯下头上的金步摇，砸在案上发出脆响，“暗卫说云逸上仙子时出了仙宫，可巡卫说西城门根本没见他出去？“
青鸾的眼眶红得像熟樱桃：“奴婢问了所有守夜的，都说...说看见云逸上仙往青枫谷去了。“
青枫谷？
马灵悦的灵瞳镜突然发烫。
她抓起斩妖剑冲出门去，夜风卷着她的月白裙裾，像团要烧穿夜幕的火。
废弃洞府的青苔滑得人发慌。
马灵悦的幻灵之眼在黑暗中睁开，看见洞壁上残留的打斗痕迹——剑气割出的深痕，骨刀劈断的石笋，还有...
她的脚步顿在洞底。
邹云逸仰躺在地，玄色衣袍被撕得破破烂烂，胸前的伤口翻卷着紫黑的肉，连呼吸都细若游丝。
“云逸！“她扑过去，指尖刚触到他的脸，就被一片滚烫惊得缩回。
幻灵之眼不受控制地涌出金光，她看见他体内的毒素像条黑蛇，正往心脉钻。
“对不住了。“她咬着唇，将掌心按在他心口。
灵瞳镜的灵力如潮水般涌出，金光照亮洞府，照见洞壁上“玄冥“二字的刻痕——是方才打斗时，邹云逸用剑划的。
毒素在金光中发出嘶叫。
马灵悦的金纹从眼尾蔓延到耳后，这是幻灵之眼过度使用的征兆。
她感觉体内灵力被抽干，可当邹云逸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反而笑了：“别怕，我在。“
当第一缕晨光透进洞府时，马灵悦将邹云逸藏进了密室。
她摸着他冰凉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道：“等我。“
承露殿的案头多了张烫金请帖。
青鸾捧着它缩在门边，声音发颤：“玄冥仙君的侍童送来的，说...说要请上仙去清宴阁，澄清前日的误会。“
马灵悦捏着请帖，指腹蹭过上面的云纹——与玄冥拐杖上的饕餮纹，用的是同一种金粉。
她望向窗外翻涌的阴云，将请帖轻轻放进袖中。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挡在真相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