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隘的落日将整片战场浸在血色之中,苏澜一勒马回望,身后尸横遍野。铁甲映着残阳,折出刺目的光。而那个墨色身影始终如影随形,沉默地守在她三步之外。
——那是钦龙卫的影卫,楚七。
自她挂帅出征那日起,此人便奉宁王之命随行。他戴着遮住半张脸的玄铁面甲,极少言语,却总能在她遇险时及时出手。
他手中长剑每一次出鞘都精准无误,寒光闪过处,袭向她的冷箭尽数折断。那剑法快得惊人,寒光闪过,必取敌首,那似风如影的剑法总让她想起一人来——楚明霄!
苏澜一曾问过他的来历,他却只低头行礼,声音沙哑:\"属下楚七,奉王爷之命护主帅周全。\"
\"你的剑法......\"她故意猛地一勒缰绳,战马嘶鸣着急转,马蹄掀起漫天沙尘。身后墨衣男子几乎同时侧身,玄甲擦着她的披风掠过——那瞬间的闪避姿态,竟与当年楚明霄在王府校场教她剑法时一模一样。
她心头一震,半月来这种感觉不只一次了!
\"主帅当心右翼!\"
低沉的嗓音未落,墨影已闪至她身侧,剑光如瀑。三名偷袭的敌兵喉间同时绽开血花,轰然倒地。苏澜一死死盯着他收剑的手——小指微勾,剑锋回旋时划出半弧——这是楚明霄独有的起手式。
\"你......\"她刚要开口,收兵的号角骤然响起。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嗖——\"
一支淬着幽蓝寒光的弩箭从尸堆中暴射而出,直取苏澜一后心!
\"小心!\"
黑影如鬼魅闪现,剑锋划破空气发出尖啸。就在毒箭被斩断的瞬间,劲风掀起面甲一角。
苏澜一瞳孔骤缩,眼前闪过一道淡金色的疤痕——那人左耳垂上的月牙状旧伤,在夕阳下泛着淡金色微光。十年前雪夜,楚明霄左耳垂留下的伤痕,位置、形状、深浅,与其分毫不差!
\"你到底是谁?\"她猛地扣住他欲戴回面甲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让她指尖发颤。
\"属下楚七......\"他声音沙哑,却在她越发用力的钳制下,渐渐染上一丝无奈的慵懒,\"......是钦龙卫的影卫。\"
\"报——!\"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踉跄奔来,\"苏白羽将军被敌军箭矢所伤,身中剧毒,军医说......撑不过今夜!\"
苏澜一只觉浑身血液骤然冻结,眼前浮现出前世苏白羽浴血护在她身前的画面——那柄穿透义弟胸膛的箭矢,此刻仿佛也刺进了她的心口。
\"不,不可能......\"她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却浑然不觉疼痛。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手指。楚七借着披风翻卷的遮掩,骨节分明的指尖在她掌心快速游走。微痒的触感带着熟悉的温度,一笔一划写下:【寒笑散】。
苏澜一猛地抬头,正对上楚七面甲缝隙间那双眼睛——那里面盛着的不是影卫应有的恭顺,而是楚明霄独有的,令人安心的笃定。
\"末将曾见季医官用解过此毒。\"他故意提高声音让周围将士听见,同时他单膝跪地,面甲下的眸子灼灼如星,\"苏将军吉人天相,末将愿护送主帅前往嘉阑关......\"
\"闭嘴!\"苏澜一怒吼,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逼他直视自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属下不明白主帅在说什么。\"楚七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可玄铁面甲的边缘处,却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微微扬起——那是楚明霄惯有的、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苏澜一忽然扣住他的腕甲,指尖精准探入玄铁护腕的缝隙。当她的指腹触到那道半月形的疤痕时,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
那是径山汤泉疗伤那夜,她被楚明霄折腾得神志不清,狠狠咬在他腕间的痕迹。
她记得当时温泉水雾氤氲,自己如何像只发狠的小兽般咬住他的手腕。而楚明霄只是闷哼一声,任由鲜血顺着她唇角滑落,另一只手却仍稳稳托着她的后颈......
\"好。\"她骤然松手,红唇勾起一抹冷笑,\"随、便、你。\"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转身时朱红披风狠狠扫过他的玄铁护膝。楚七身形微僵,眼睁睁看着她翻身上马,朝着伤兵营疾驰而去。
面甲之下,楚明霄下意识舔过干裂的唇角,那里还残留着一道细小的伤痕——是那夜马车里,苏澜一被药性所惑时咬出的伤口。
他至今记得她迷蒙的双眼染着水雾,贝齿却狠狠陷入他唇瓣的滋味。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时,她含糊的呜咽像把小钩子,至今仍时不时在他心尖上挠一下。
\"真是......\"
楚七低笑摇头,玄铁手套抚上面甲,恰好挡住那道随回忆而扬起的弧度。眼前苏澜一决绝的背影,与那日马车里那个眼尾绯红却倔强咬唇的少女渐渐重合……
伤兵营内药气熏天。
“军医!快救救我家将军……”
苏白羽的亲卫哭喊声响彻伤兵营,季青的药箱跌落在地。她踉跄着扑向那具白甲,玄甲已被血浸透,银针还未触及脉搏,泪水已模糊了视线——苏白羽的手仍保持着掷枪的姿势,胸口深深嵌着半截断箭。
她颤抖着撕开苏白羽的衣衫,箭伤处泛起的青黑色蛛网纹路让她浑身发冷——是北莽特有的蛇毒\"寒笑散\"!
\"撑住......\"银针在季青指间化作残影,她突然咬破指尖,将血滴入蓝翎草药粉,\"你说过要等我的......\"
混着心头血的药汁缓缓流入苏白羽唇间,季青的指尖都在发颤。忽然,他灰白的睫毛轻颤,竟真的睁开了眼睛。
\"你......\"他干裂的唇艰难开合,染血的手指死死攥住胸前衣襟,\"答应......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