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高整理衣冠,对着龙椅深深一揖,满脸的悲痛与忧国忧民。
“陛下,方御史行事酷烈,江南官场人人自危,此乃酷吏行径,以一人之好恶,乱一地之安稳,非国家之福!”
“证据来路不正,便不能称之为证据!请陛下明察,切莫被此等幸进小人蒙蔽圣听!”
他一开口,户部、工部的几位侍郎尚书立刻附和,声势浩大,直指方正品行不正,手段卑劣。
方正气得浑身发抖,须发皆张,怒喝道:“一派胡言!尔等食君之禄,却为国贼张目,皆是李威同党,在此混淆视听!”
朝堂瞬间化作菜市场,攻讦之声,攀诬之语,不绝于耳。
就在这最混乱的时刻,何岁那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
“都静一静。”
他只是轻轻抬了抬手,所有的嘈杂便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戛然而止。
“李威,你说方正屈打成招。”
“方正,你说李威罪证确凿。”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何岁慵懒地靠在龙椅上,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戏剧的弧度。
“既如此,朕,便给你们一个当面对质的机会。”
“秦天。”
“臣在。”
大殿的阴影中,天策卫指挥使秦天如鬼魅般悄然现身,单膝跪地。
“将朕让你‘请’来的那些证人,都带上来吧。”
此言一出,李威那张哭得涕泪横流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再无一丝血色。
而方正,则猛地一愣。
陛下……竟也早就插手了?
很快,几个形容憔悴,但眼神中却不再有恐惧,反而透着一股死里逃生后决绝的账房、管事,被天策卫带上了金殿。
他们,正是方正查案时的关键人证!
“抬起头来,看着朕。”
何岁温言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不必害怕。在这金銮殿上,在这朗朗乾坤之下,没人能伤得了你们。你们只需将自己知道的,看到的,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无论是谁的罪,朕,都为你们做主。”
那几个证人对视一眼,从皇帝的语气中,他们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对抗一切权贵的安全感。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账房,颤抖着跪下。
“回……回陛下……小人……小人全都招。”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本藏在贴身衣物夹层里,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暗账!
这本账册,比方正用酷刑搜出来的任何一本,都更加核心,更加隐秘!
“这……这是李威老爷真正的黑账!他与江南七大私盐集团往来的所有记录,他送给朝中各位大人的‘冰敬’‘炭敬’,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恨意。
“他还命人……命人杀了漕运总督张大人!尸体……尸体就埋在他苏州别院的假山之下!是小人亲眼所见!”
铁证如山!
李威彻底瘫软在地,如同一条被抽去脊梁的死狗,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珠帘之后,太后的身形剧烈一晃,若非宫女及时扶住,险些当场栽倒。
宁白露的眼中,迸发出狂喜的光芒!
赢了!
这场豪赌,他们赢了!
然而,就在此时,刑部尚书徐向高却突然厉声发问,做着最后的挣扎。
“你既有此等关键账本,为何不早些交给方大人?!反而要等到陛下亲审才肯拿出?!”
那老账房身子猛地一颤,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方正,又飞快地低下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回……回大人……方……方大人的手段……太……太吓人了……”
“他……他将我们府中上下,无论男女,全都吊在梁上,用鞭子蘸着盐水抽,三天三夜不给水喝……小人……小人实在是怕了……怕交出这本账册,也会被当成同党……被他活活屈打成招,死无对证……”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让整个大殿的空气,再次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死狗般的李威身上,齐刷刷地转向了那个依旧站得笔直的身影——方正!
方正的脸色,一瞬间也白了。
他没想到,自己为了尽快破案而使用的非常手段,竟会在这决定胜负的金銮殿上,被如此血淋淋地揭开!
那些刚刚还噤若寒蝉的官员们,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刻调转枪口,发起了绝地反击。
徐向高立刻痛心疾首地跪下。
“陛下!听见没有!严刑逼供!滥用私刑!”
“此人眼中只有功劳,全无国法!以不法之手段,行正义之事,此乃对国法最大的践踏!”
“若人人都如方正这般,我大玥朝堂,岂不成了阎罗殿?请陛下严惩此等酷吏,以安百官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