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三,大柱的地转到大勇名下,母子三人又去市集找铺子。
苏氏领着三个孩子吃过早饭叹了口气:“万幸咱们的地没人惦记着。”
半夏点了点头:“半顷地要百贯,有百贯的人敢上县衙告状了,所以他们盯上了半顷之下的土地强买……我们有地,可京中粮贵,衣食一去也是赤手空拳,也就是个活着,还是没有出路。”
徐平苦笑:“想翻身我就得在东城买宅院,有宅落户,十八岁我也有地便能保住。”
半夏深以为然:“只有买宅一条路。”
徐安看了一眼大哥:“哥,我的全给你,免得让人抢去,等我十八岁你再给我。”
“行”,徐平眼圈儿一红拉着弟弟出了厅堂。
孙婆子皱了皱眉头:“丫头,你张婶不会再租你院子了,他们娘三个必守着铺子。我一个人也别祸祸门房,让他们兄弟两个跟我住门房,咱们搭个棚子做饭就行。”
半夏斟酌一下:“你们三个住东厢房,西厢房和门房我租出去,东厢房阳光好些,正好中间屋子做灶房。”
花氏摆摆手:“上哪找铺子去,挣钱的谁租,不找不死心,偌大的京城多少人没活干。”
屋子里一时间又沉默下来。
这样的日子最让人压抑,半夏一头钻进书里,只为打发时间。
三人傍晚归来一身疲惫。
张寡妇满心无力:“没有铺子租,市集摊位都满了,有个酒楼招伙计,大柱子报了名,供吃供住,明日去上工,就在市集,离家也近些,回来也就几步路的事。第一个月给一两,第二个月之后二两,有花红,一桌有过百贯的给他抽半两银子。听掌柜的说哪天都有几个过百贯的,都是有钱人,有时还有赏钱也归自己,遇上办喜宴寿宴的赏的更多,哪个月油水都比工钱高。”
也算是件喜事,众人有了点笑模样。
花氏留众人吃了顿饭。
吃过晚饭,院门被叩响,大勇忙出去开门。
工夫不大,大勇领着白枫走进来。
一进厅堂,众人忙起身,白枫摆摆手:“都坐吧,我找丫头说点儿事。”
半夏笑着点头:“那您跟我进屋吧”,领着白枫回了自己的房间,随后关了门:“您坐”。
倒了盏茶递过来:“您什么事?”
白枫打量了一下书柜笑道:“这么多书要百十贯的吧”
“嘘”,半夏连连点头:“您小点儿声。”
白枫扑哧笑道:“怕个甚,没这么多书谁找你做工”,低头饮了口茶,取出个荷包递过来:“陈家大夫人送你的节礼,正好今日我也结工,让我给你带回来的,让你三个月一帮她盘账,一年四次,给你十贯工钱……也就是一对金镯子,值二十贯,留着吧,好活计。我估摸着象这样的大户你找个三五家,一年轻省又不少挣,也是好事。”
“谢谢您”,伸手接过一时间有些纠结:“我是真不想管账,责任太大了。”
白枫苦笑:“都在刀尖上行走,没有这苦有那苦,也就是个苦,陈家倒比别人强。我听说这次寿礼七成都给皇上资助下县了,人家消息灵通也舍得出来,世家大族拎的清轻重又闹了个好名声,放心吧,咱们死绝了人家也不会倒。”
一听陈家舍财,心下松了口气:“那我去。”
“陈家这一场事我攒了两顷地,他妈的四十贯地租子不够干什么的。我听你劝,昨天在市集租了间铺子,铺子一开果然买卖就来了,昨晚已经接了郑家的活计。许你不知道,郑家是武安侯夫人的母族,青台县的是分支,京城的这个是嫡亲。今日铺子手续才下来,我过来求你给我写点儿什么挂上去,雅致些的也给我提提气”,白枫揉了揉眼睛:“叔最不想求你,可除了你我也找不到别人”
半夏笑着点头:“好事,我给您写……您在哪租的,婶子今日在市集没找到。”
“……她不舍得银子,光靠嘴问哪有?我舍了十贯直接找的地头蛇,他手上就有,租铺子另算,先得给他好处费十贯。我房租一年十贯,房子不大,也就你这屋这么大,倒干干净净的,我添些法器添张桌子绰绰有余,就离大柱去的那家酒楼隔两个铺子”,李枫笑道:“匾挂上没一刻钟郑家大管家就上门了,这趟生意百贯,我什么钱也出来了,读书人脑子活,叔听你的就对了。”
半个时辰后,半夏奋笔疾书:
吉日良辰,骏业宏开,祥云常绕,福星高照。
道祖赐福,诸神护福,开业接福,无量寿福,福生无量。
手挥拂尘,扫除阁下一切烦恼西去。怀抱太极,招得贵客无数紫气东来。
诸恶莫干,岁岁平安,众善奉行,年年康宁。
白枫抱着四个卷轴兴冲冲出了院子。
将人送走,大勇锁了院门低声说道:“道长告诉娘了,娘舍不得十贯钱也就没成……娘说以后只做工,实在不行自己种地去。”
半夏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斟酌一下提醒道:“你明日去市集看看短工都在哪等活计,这么大的东城肯定有固定的地方,实在是找不着问问酒楼掌柜的他必知。”
张大勇没说话,好一会儿说道:“我想去木器行做个徒工……学徒三年零一节,满三年后在第四年的端午节后出徒,这三年没工钱,吃住师傅管,学徒期间不许成家……我娘同意,十五拜师”
半夏一惊,点了点头:“也是好事,总也有一技之长。”
大勇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白道长想收徐安做徒弟,他一身本事没传人。此事无人能做主,他过段时间去青台县问大妮。”
半夏挠挠头:“这可实在是没想到,千万别跟他学坑蒙拐骗那一套。”
两个人正在院子里小声说话,东院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片刻后一个婆子恶狠狠的声音响起:“哭什么丧大夜静的,你八岁你娘带你嫁进柴家,凭她个寡妇也配得上我儿子,要不是看你模样不错才留下你娘我早把她赶出去了。如今你娘死这一场花了五贯钱,你也十六了,跟着你爹睡不挺好的?他不摸索你难不成你让他去清楼败坏光钱财再把你卖进青楼?第一次都疼,哪有不疼的,以后也就好了,赶紧给我死屋去,你敢四处张扬我就把你卖进暗门子,看看你是宁可让他一个人睡还是众人睡。”
声音渐息,二人尴尬又悲忿的站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