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看事情败露,名声扫地,她眼珠子骨碌一转,突然一跺脚,指着还瘫软着的张耀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还真就硬生生挤出几滴泪来:“王队长!乡亲们!我也是被他蒙蔽了啊!”
张耀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姑姑。
王老师却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哭诉:“这张耀祖,前几天找到我,哭哭啼啼地说张耀怎么欺负他,怎么抢他生意,说自己活不下去了,求我这个当姑姑的帮他出出主意。我……我就是一时心软,想着都是亲戚,就随便说了几句宽慰他的话,谁知道他当真了,还想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哪里知道他胆子这么大!我也是受害者啊!”
她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
人群里有人忍不住“嗤”笑出声:“心软?他刚才被张耀吓得快尿裤子了,也没见你心软啊?”
王老师脸色一僵,话锋立刻一转,眼神阴恻恻地瞟向张耀,意有所指地说:“再说了,这张耀最近又是卖山货又是开作坊,又是盖新房,风头这么健,不知道挡了谁的财路!耀祖他一个小村民,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和心机?他说不定也是受了别人的指使!张耀,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还得罪了什么更厉害的人?别到时候吃了大亏,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她这话,既是想把自己摘干净,又是想恐吓张耀,暗示他背后有更可怕的势力,让他不敢再深究下去。
“姑……姑姑?”张耀祖彻底傻了,他看着王老师那张陌生的脸,嘴唇哆嗦着,他想不通,前两天还循循善诱教自己怎么干的亲姑姑,怎么一转眼就把他当成垃圾一样扔了出来。
“别叫我!”王老师厉声呵斥,撇清关系。
“呵。”一声极轻的笑,从张耀嘴里发出来,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王老师,你这心软的方式可真别致。人家求你安慰,你教人怎么往菜里下料?这是哪门子的为人师表?是传道授业解惑,还是传授怎么坑蒙拐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老师,最后落回抖成一团的张耀祖身上,慢悠悠地继续说:“至于什么得罪了‘更厉害的人’……我也挺好奇的。王老师,不如你给大家伙儿说道说道,是哪位大人物,这么有眼光,看得上他?”
张耀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指向张耀祖,“是看上他翻墙入室的本事,还是看上他这被我一吓唬就全招了的骨气?能指使动他这种货色的,又能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院子里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这笑声比之前的议论更伤人,像无数个巴掌,狠狠扇在王老师和张耀祖的脸上。
王老师那张涂了粉的脸,此刻真是青红交加,精彩纷呈。她想反驳,却发现张耀的每一句话都像钉子,把她的谎言死死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王队长那张黑脸,在摇曳的煤油灯光下,显得愈发威严。他不再理会这两个已经成了过街老鼠的货色,转头对张耀说:“张耀,你先带媳妇孩子回屋,这里我来处理。”
“王队长,这……”张耀还想说点什么。
“放心,”王队长摆了摆手,那双看过太多风浪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村里有村里的规矩,队里有队里的章法。谁也别想一手遮天,更别想把别人当傻子耍!”
他上前一步,像拎死狗一样,一把揪住张耀祖的后衣领,另一只手则毫不客气地指着王老师:“你,还有你,都给我到队部去!今晚这事儿要是不掰扯清楚了,谁也别想睡!”
张耀祖哪里还敢反抗,腿软得跟面条似的,几乎是被王队长拖着走的。王老师还想挣扎,她毕竟是个老师,在村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曾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王队长,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人民教师!你这是……这是滥用私刑!”她尖着嗓子喊,试图唤醒自己最后的尊严。
“人民教师?”王队长回头冷笑一声,那眼神比冬月的冰碴子还冷,“人民教师就能教唆人往乡亲的吃食里下黑手?人民教师就能颠倒黑白,贼喊捉贼?王老师,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留着去队部好好交代问题吧!”
院门外的村民们一听这话,更是炸开了锅。
“呸!还人民教师呢,我看是人民的败类!”
“就是!心都黑透了!这种人要是还能教书,那不是把好好的娃都给带坏了吗?”
“以后俺家狗蛋可不敢再让她教了,万一哪天看俺们不顺眼,也往俺家水缸里下点啥,那可咋办!”
“必须得让学校把她开除了!这种人没资格站在讲台上!”
一句句唾骂,一声声鄙夷,像石头一样砸在王老师身上。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瞬间被砸得粉碎。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抽了筋骨,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用一双怨毒到极点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张耀,那眼神仿佛在说:张耀,你等着,这事儿没完!
张耀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平静,却又带着一股子不容侵犯的坚毅。他知道,这梁子是彻底结下了,而且是解不开的死结。但那又如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王队长押着两个垂头丧气的瘟神,消失在夜色里。院子外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只是临走前,看张耀的眼神都变了。有同情,有佩服,也有几分敬畏。在这个谁都想捏软柿子的年头,张耀这种敢跟硬茬子硬碰硬的狠劲,着实不多见。
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陈桃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整个人软倒在张耀怀里,后怕的泪水打湿了他的前襟。“当家的……吓死我了……我真的吓死了……”
张耀紧紧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没事了,都过去了。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大芸和二芸也吓得不轻,一左一右地抱着张耀的腿,小脸埋在他那粗糙的裤管上,小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