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
殿内暖香氤氲,金丝炭烧得正旺,将寒冬腊月的冷意隔绝在外。
许洛妍斜倚在贵妃榻上,一袭绯红织金凤尾裙逶迤及地,指尖懒懒拨弄着案上堆成小山的贺礼。
\"娘娘,这是南疆进贡的珊瑚树,据说放在寝殿能助孕呢。\"采薇捧着株三尺高的红珊瑚,满脸堆笑。
许洛妍红唇微勾:\"搁内室吧。\"
她抚了抚平坦的小腹,\"皇上这几个月常来,本宫也该有好消息了。\"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王静仪跌跌撞撞闯进来,发髻散乱,脸上还沾着烟灰。
\"母亲?\"许洛妍蹙眉,“何事这般慌张?”
王静仪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腕:\"翠微宫起火了......\"
\"烧得好!\"许洛妍抚掌轻笑,丹蔻指甲在烛光下泛着血色的光,\"最好把那贱人烧成灰。\"
\"她好像......有孕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许洛妍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王静仪颓然坐下:\"皇上亲自把人抱出来的,太医都传过去了。\"
\"哗啦!\"
许洛妍猛地掀翻案几,珍馐美馔砸了满地。
她赤着脚踩过碎瓷片,一把扯下殿中悬挂的寿字锦缎:\"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贺寿的命妇们吓得四散而逃,有个小宫女躲闪不及,被她一巴掌扇在脸上:\"聋了吗?本宫让你滚!\"
猩红裙摆扫过满地狼藉,许洛妍抓起斗篷就往外冲。
王静仪急忙去拦:\"研儿,此刻不宜凑上去,最好就是装聋作哑。\"
\"放手!\"许洛妍甩开母亲,精心描绘的眉眼扭曲得可怕,\"本宫倒要看看,那个贱人怎么怀的龙种。\"
许洛妍却浑然不觉寒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翠微宫方向奔去。
\"不能去啊!\"王静仪哭喊着追赶。
许洛妍回头狞笑,鬓边金凤步摇疯狂晃动:\"本宫偏要看看。\"
她声音陡然拔尖,\"是哪个野种敢冒充龙胎!\"
如今她好不容易能恢复妃位,如何能再次被婉棠拉下高台。
翠微宫的火势已被扑灭,焦黑的梁木上还滴着水,在青砖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偏殿内却温暖如春,新换的银丝炭在鎏金火盆里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婉棠半倚在锦绣堆叠的床榻上,素白的中衣衬得她愈发清瘦,唯有微微隆起的小腹显出几分生机。
楚云峥坐在床边,手边的药碗还冒着热气。
他伸手替婉棠掖了掖被角,温声道:\"还冷吗?\"
婉棠轻轻摇头,唇角扬起一抹柔婉的笑:\"有皇上在,臣妾不冷。\"
她的声音轻软,眼中盛着恰到好处的依赖,仿佛眼前这个男人仍是那个让她全心托付的君王。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都是假象。
就好比楚云峥每次看她的眼神之中,始终都带着一丝怀疑。
【许洛妍疯了,朝着这边冲了过来,不知道又要给婉棠找什么麻烦。】
【如今许洛妍重获荣宠,性格也改了许多,在皇上的眼中,许洛妍如今也很乖巧。】
【婉棠如今还没有洗清假孕的嫌疑,在加上许洛妍在旁,不好应付。】
婉棠好笑,来的正好。
她那么爱装,婉棠就让她继续发疯。
一个连情绪都控制不住的人,如何和她斗?
她指尖轻抚腹部,眼中噙着泪,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皇上,\"她声音轻颤,似有千般委屈,\"臣妾知道,您心里仍有疑虑。\"
楚云峥坐在榻边,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既怜惜又带着未消的戒备。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擦过她眼角的湿意,却未发一言。
婉棠抓住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腹部:\"这孩子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当初的误诊,臣妾百口莫辩,可如今……\"
她哽咽了一下,\"皇上难道还要怀疑吗?\"
楚云峥掌心下的温热让他神色稍缓,可眼底的疑虑仍未完全消散。
\"臣妾知道,\"她垂下眼睫,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许贵妃入宫多年,一直未能有孕,皇上心中遗憾。臣妾只盼这孩子,能弥补皇上的遗憾。\"
\"砰!\"
殿门被猛地踹开,冷风裹着雪粒子灌入。
许贵妃无孕的话,全入了许洛妍耳中。
原本残留的一丝理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彻底没了。
她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撕了婉棠的嘴巴。
\"贱人!你竟敢拿孩子做戏?!\"
许洛妍妆容精致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猩红的蔻丹直指婉棠:\"当初假孕欺君,如今又来这一套?!\"
“你当皇上是蠢人吗?已经发生过一次的事情,还会允许他二次发生?”
许洛妍的话,让楚云峥的脸色越发难看。
在文武百官面前当众出丑的事情,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
若不是这场大火,让楚云峥感受到失去婉棠的恐惧和慌张,仅仅只是这些话,就能让他拂袖离开。
楚云峥看着婉棠的这张脸,越发深情。
是啊!
他爱的是这张倾城般的眉眼。
婉棠似被吓到,身子猛地一颤,整个人往楚云峥怀里缩去。
手指死死攥住他的龙袍袖口:\"皇、皇上……\"
楚云峥下意识将她护住,冷眼看向许洛妍:\"你发什么疯?\"
瞧着婉棠那挑衅眼神,许洛妍却已彻底失了理智。
她猛地冲上前,竟伸手去扯婉棠的衣襟:“还敢撞?”
\"让本宫看看你这肚子是真是假!\"
“本宫要让皇上看清你的真面目,杀了你!”
\"啊!\"婉棠惊叫一声,衣领被扯开半截,露出雪白的肩颈和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慌忙拢住衣衫,整个人瑟瑟发抖,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娘娘为何……为何非要这般羞辱臣妾……\"
楚云峥暴怒,一把扣住许洛妍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许洛妍!你当朕是死的吗?!\"
许洛妍吃痛,却仍癫狂地大笑:\"皇上,她骗您!她一定是绑了软枕作假!\"
她猛地指向婉棠的腹部,\"您看看,那肚子形状不对,一定是假的!\"
“难道您忘了,那日她是如何欺骗您的吗?”
婉棠闻言,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她颤抖着松开护着腹部的手,任由衣襟散开,露出那明显的孕肚:\"贵妃娘娘……非要逼我至此吗?\"
她仰头看向楚云峥,泪眼婆娑:\"事到如今,皇上您还不相信吗?\"
说到最后,已是气若游丝,整个人摇摇欲坠。
楚云峥看着她这副模样,心脏猛地一缩。
他一把将婉棠搂入怀中,厉声喝道:\"来人!把许氏给朕拖到门口,好好跪着。\"
“事情清楚前,就在那听着。”
侍卫们一拥而上,许洛妍却疯狂挣扎:\"皇上,您被她骗了!她不可能有孕,不可能!\"
【许洛妍这么肯定是有原因的,毕竟当初婉棠调理身体的药,就是绝育的。这也是后来谢太医发现后,做出调整,才能让婉棠有孕。】
【不是这个原因吧,许洛妍肯定是以为每个宫中的熏香,都加了麝香。从一开始就是皇后在分派给每个宫,所以她才这么肯定婉棠无孕。】
【殊不知,加了麝香的,仅仅只是她们那一派的人。】
【说起来,王静仪不愧是大家族养出来的宅斗小能手,来宫中小住一段时间,竟发现了这个秘密。】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唯有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婉棠心比外面的雪还要冷。
楚云峥顺水而下,目光落在婉棠那明显隆起的小腹上:“为堵悠悠众口,还是让太医好好瞧瞧。”
婉棠闻言,泪水滑落,慌忙摇头:“不!”
“不要……”
“臣妾不相信他们。”
楚云峥的手搭在婉棠肩膀上,与其却透着不容置疑:“别闹!”
太医院全员都到了。
院首跪在榻前,手指搭在婉棠纤细的腕上,眉头紧锁,半晌才收回手,恭敬叩首:\"回禀皇上,婉嫔娘娘确是喜脉,已有四月余。\"
\"四月?\"楚云峥瞳孔猛地一缩,\"你确定?\"
院首额头抵地:\"老臣以性命担保,绝无差错。\"
楚云峥霍然起身,龙袍带起一阵寒风:\"那三个月前,为何所有太医都说她只是胃胀气?!\"
一众太医齐刷刷跪伏在地,冷汗涔涔:\"臣等......臣等实在不知......\"
\"不知?\"楚云峥怒极反笑,\"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皇上,\"婉棠突然哽咽出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臣妾......臣妾当初就说过,臣妾没有说谎。\"
她颤抖着抚上腹部,\"这孩子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啊!\"
“皇上待臣妾如此真心,臣妾又何须用此手段中争宠?”
她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亮:\"好在苍天有眼!好在孩子还在!否则......否则臣妾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楚云峥被她这一声哭诉震得心头剧颤,脑海中突然闪过三个月前宫宴上的一幕。
十位太医异口同声地说她只是胃胀气,而谢怀仁偏偏在那日昏迷不醒......
电光火石间,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
\"李德福!\"楚云峥暴喝一声,声音震得殿梁都在颤抖,\"立刻带人去把谢怀仁给朕带来,朕要亲自问个明白!\"
李德福吓得一个趔趄:\"皇上,谢太医自从那日昏迷后,就一直告假在家。\"
\"朕不管他是死是活!\"楚云峥一把揪住李德福的衣领,\"就是绑,也要给朕绑到面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