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翠花那个蠢货,干这破事前不跟他商量,现在倒好,屎盆子直接扣他头上了!
然而,李大壮的头,注定要大得更多。
他这番“真情流露”的表演还没结束,村口那边就传来一阵急促又愤怒的骂声。
“李大壮!你个不成器的东西!给老子滚出来!”
这声音!
李大壮浑身一个激灵。
是三爷爷!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形清瘦但精神矍铄的老爷子,拄着一根油光发亮的木拐杖,正气冲冲地朝地里头走过来。
老爷子腿脚利索,一路走,一路骂。
“反了天了你们!真是反了天了!”
“之前就跟你们说过,玉琴那孩子不容易,让你们别苛待她!你们不听!”
“现在倒好,不仅不听话,还敢在村里头搞封建迷信!”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是不是不把我这个监督你们的叔公放在眼里了?!”
三爷爷气得胡子都在抖。
李大壮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事儿这么快就传到三爷爷耳朵里了!
他刚想爬起来解释,三爷爷已经冲到了跟前。
“邦!”
那根结实的木拐杖,毫不留情地就抽在了李大壮的后背上。
“哎哟!”
李大壮六十多岁的人了,哪还经得住这个,疼得他龇牙咧嘴。
“三叔!三叔您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
三爷爷又是一拐杖下去。
“邦!”
“老子的话你们当耳旁风,现在大队部的话来了,你们倒是怕了?”
“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们给丢尽了!”
李大壮被打得抱头鼠窜,嘴里还不停地喊冤。
“三叔!真不关我的事啊!”
“是翠花!都是刘翠花那个婆娘自己搞出来的事!”
“我连她请了什么神婆都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也被蒙在鼓里啊!”
他一边躲,一边指天发誓,就差没跪下了。
可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里,却悠悠地飘出来一句话。
“三爷爷,他这话啊,您听听就算了。”
一个平时跟李大壮家不对付的婆子,抱着胳膊,撇着嘴说道。
“毕竟啊……”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然后才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
“人家两口子,晚上可是睡一个被窝的,能有啥事是他不知道的?”
这话一出,全场死寂。
随即,是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是啊!
一个被窝里睡觉的夫妻,老婆在外面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当家的能一点都不知道?
骗鬼呢!
李大壮的动作僵住了。
他感觉自己脸上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十几个耳光,火辣辣地疼。
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瞪着那个说话的婆子,眼睛都红了。
那婆子却一点不怕,反而冲他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噗——”
李大壮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老血差点没当场喷出来。
完了。
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三爷爷那双浑浊但此刻却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李大壮。
他手里的拐杖,因为主人的愤怒,正微微地颤抖着。
“好啊!好啊!”三爷爷气得连连点头,声音里满是失望和痛心。
“现在村里谁家婆媳闹了别扭,我老头子过去说两句,人家都得给我这个监督员几分薄面,立马就消停了!”
他的拐杖“咚”地一声,重重地杵在地上,震起一片尘土:“偏偏到了你这里!我亲亲的侄子!”
“我这张老脸,在你这儿,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他越说越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之前我是不是就跟你们两口子说过!三令五申地跟你们说!”
“玉琴那孩子命苦,让你们对她好点!别总想着从她身上刮油水!”
“你们倒好!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是吧?!”
“现在不光苛待孩子,还敢在村里搞封建迷信!你们是要上天吗?!”
三爷爷是真的气狠了,他觉得自己的脸面,自己的权威,全都被这个不争气的侄子给扔在地上踩了。
他高高地扬起拐杖。
“邦!”
又是一下,结结实实地抽在了李大壮的胳膊上。
“哎哟!”
李大壮疼得一哆嗦,抱着胳膊连连后退:“三叔!三叔!我真不知道啊!我就是借了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不听您的话啊!”
三爷爷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不但没消,反而烧得更旺了。
他想起了以前,想起了李大壮小时候。
那时候,他哥嫂死得早,就是他这个当叔叔的,一口饭一口水地把这根独苗拉扯大。
为了给他娶媳妇,他跑断了腿,磨破了嘴。
可以说,没有他这个三叔,就没有李大壮的今天。
三爷爷的眼眶都红了,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的沙哑。
“大壮啊大壮,你三叔我,从小是怎么对你的?”
“我有没有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疼?!”
“你小时候生病快死了,是谁背着你跑几十里山路去镇上找医生?!”
“你成家没钱,是谁把自己的棺材本都掏出来给你的?!”
他每问一句,就用拐杖指一下李大壮的心口:“现在,你出息了,当家做主了。”
“我老了,不中用了,我说的话,也就不管用了,是吧?”
这番话,比用拐杖抽在身上还疼。
李大壮最恨的就是别人跟他来这套,用过去的恩情来压他。
可偏偏,当这个人是三爷爷时,他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三爷爷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那是救过他命的恩情!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重重地砸在坚硬的泥地上。
“三叔!您别这么说!您这是要我的命啊!”
他抱着三爷爷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就是个混蛋!我没管好婆妈!我有罪!”
“可这件事,我发誓,我真的半点都不知道!”
“都是刘翠花那个丧门星!都是她自己偷偷摸摸干的!”
他指天发誓,赌咒连连。
“我回去!我回去就打断她的腿!我一定好好教训她!给您出气!给李家出气!”
他这番声泪俱下的表演,或许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旁边这些看透了他本质的村民。
“切——”人群里,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你不是说你管不住你媳妇儿吗?”
一个汉子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刚才在蔡干事面前说管不住,现在在三爷爷面前又说要打断人家的腿。”
“李大壮,你这嘴里,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啊?”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就是啊!又来了!”
“你看!他又把所有事都推到他媳妇儿身上了!”
“真跟刚才蔡干事说的一模一样,一点担当都没有!”
“出了事就是老婆的错,占了便宜怎么没见他往外推啊?”
这些议论声,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了李大壮的耳朵里。
他跪在地上,抱着三爷爷的腿,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三爷爷原本因为他的哭诉而有些松动的身体,又一次绷得死紧。
李大壮缓缓地抬起头,那张布满了泪水和泥土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怨毒和绝望。
完了。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村民们投射过来的目光,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看热闹了。
那里面,混杂着鄙夷,嘲弄,还有一种看死人般的不屑。
凭什么?
凭什么啊!
李大壮的心里,涌起一股滔天的憋屈和怨恨。
他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在跟他作对!
那个姓蔡的针对他!
李玉琴那个小贱人针对他!
现在,就连这些平日里热情得不行的乡亲,也全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他恨不得从地上一跃而起,指着这些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可他不敢。
因为抱着他腿的手,已经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绝望,抖得跟筛糠一样。
三爷爷到底年纪大了。
刚才那一通连打带骂,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老人家杵着拐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显然是有些脱力了。
就是现在!
李大壮的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他猛地松开抱着三爷爷大腿的手,用袖子胡乱地在脸上一抹,哭嚎着喊道:
“三叔!您别气了!我这就回去!我这就回去打断那个婆妈的腿!给您出气!”
说完,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一下。
然后,他头也不回,像一只有恶狗在后面追的丧家之犬,一溜烟地就朝着自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你个小王八羔子!你给老子站住!”
三爷爷反应过来,气得又是高高扬起拐杖。
可他哪里还追得上。
李大壮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眼就消失在了人群的尽头。
“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
三爷爷追不上人,只能在原地气得直跺脚,手里的拐杖一下下地杵着地,嘴里骂骂咧咧,唾沫星子横飞。
周围的村民们看着这一出闹剧,发出一阵哄笑。
这一下,李大壮那点儿可怜的脸面,算是被彻底扒下来,扔在地上,又被全村人狠狠地踩进了泥里。
而另一边,埋头狂奔的李大壮,根本听不见身后的动静。
他胸口里那股子邪火,“蹭”地一下就烧到了天灵盖。
都是她!都是刘翠花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