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素素被箫熠之扶起来,却忍不住望着王爷轮椅上的双腿。
这双腿,真的不能站起来吗。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再看旁边的裴隽,眼底有几分可惜。
原本看出裴隽来晚香院,是对女儿另有目的,她又知道,女儿最喜欢这样温文儒雅的文人,才对他一阵相看。
如果女儿真的对裴隽有意,裴隽又愿意为她周旋,改变皇帝的赐婚,那她当然高兴。
且不说靖北王的名声与各种可怖传言,任凭谁家姑娘的母亲,只要是母亲,就不希望自己女儿,嫁给一个双腿残疾的人。
但现在,见靖北王这样的态度,她又觉得,或许,此人也可以成为女儿的良配。
至少女儿武功高强,靖北王要是真敢欺负她,她能揍他一顿,他只能在轮椅上受着……
“饭席已经备好,阿窈,去净手,吃饭了。”许素素淡淡地说。
谢窈:“好嘞。”
“多谢伯夫人款待,本王恭敬不如从命。”箫熠之直起腰,继续端坐在轮椅上,没等许素素叫,就自己把自己归在也去吃饭的行列里。
见谢窈听许素素说句吃饭就眉开眼笑,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
裴隽还站在原地。
谢窈主动开口:“裴侍郎之前说的,是真的吗?”
裴隽:“什么?”
“文昌伯野心勃勃,对你行贿,还勾结太后的人。”
“可以是真的,”裴隽说道,“谢伯爷能将自己庶女的名字,塞进太后替陛下选进宫女子的名册里,即便没有证据,也能证明他一定和太后的人有关。”
谢窈微微一笑:“太好了,那还要劳烦裴侍郎,将这些如实告诉皇上。”
裴隽怔住片刻,眼神乍然明亮:“谢二小姐的意思是,你不愿意——”
难道,谢窈真的不愿意嫁给靖北王,同意了他的提议?
箫熠之黑眸幽深,却没有任何波澜。
他的王妃多聪明,他知道。
谢窈既然敢在自己面前,和裴隽讨论这些,有些事,就不用再证明什么了。
果然,谢窈说:“裴侍郎应该明白,我,愿意。”
她愿意嫁给箫熠之,和她想借裴隽之口,再坑伯府一笔,没有冲突。
裴隽的眼神蓦地黯淡下去,却有些不解,为什么谢窈身为谢家二小姐,会让他在皇上面前说谢家不好。
谢窈又道:“何况,裴侍郎再想想,皇上是让你来伯府一探究竟,但有些事,他难道不知道?皇上金口玉言,且已经宣旨,就算你说了那些,你认为,皇上会收回成命?”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会的。”
就像是前世,即便她当众说她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如果箫熠之不进宫大闹抗旨,他们还是会成亲。
归根到底,因为前世的她,说话没有分量。
一个后宅妇人,伯府二小姐的话,说的再惊世骇俗,再动听,也没人会听。
裴隽说的话,皇上或许会信,会听,但同样不够分量。
这桩亲事,除非箫熠之主动抗拒,否则,并没有更改的余地。
裴隽张了张口,深吸一口气:“谢二小姐说的对,是我太天真了,但是,我还有一个办法。”
他眼神坚定,甚至带着视死如归,字句清晰铿锵:“我愿求娶谢二小姐为妻,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说自己不愿。”
他只想知道谢窈的心意,希望她能随心而活。
如果她不愿意嫁给靖北王,就算此刻是在靖北王面前,他也不会退缩半步。
之前裴隽和许素素一问一答那些话,谢窈都很迷惑。
但是现在,还没等裴隽说出口,她忽然悟了。
因为陆慎言求娶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看她!
只不过,裴隽眼神并没有陆慎言那样的侵略性,而是透着温润的请求。
——他第二个办法是,他当第二个陆慎言,给靖北王戴一顶绿帽子,这样,靖北王就会主动放弃。
但是,箫熠之就在他面前,他怎么敢说的!
箫熠之黑沉的眼底,陡然翻涌起阴冷的风暴。
“裴隽,你是在找死。”
他不等谢窈回答,喑哑幽冷的声音,如同实质的杀意,将裴隽笼罩。
箫熠之极力克制,才没有说出:本王的人,你也敢抢。
因为他知道,谢窈即便愿意嫁给自己,她,也是自由的。
她不是柔弱攀附的菟丝花,不是他的附属品,她只属于她自己。
白术瞬间拔刀,架在了裴隽脖子上:“裴侍郎,你在僭越,是以为王爷不敢杀你?”
只要王爷一声令下,他手起刀落,就割断裴侍郎的脖子。
死在王爷手里的亲王,也有一掌之数,一个四品侍郎,固然名声显赫,但王爷就是杀了,皇帝最多只会问责几句。
不管是箫熠之还是白术,都是战场上历练过的人,周身杀意和戾气,根本不是一个文人能承受的。
刀刃冰凉入骨,裴隽脖颈的毛孔紧缩,呼吸都困难起来。
却他仍强撑着身体,身姿如松如竹,面容清冷,不卑不亢。
他甚至,扬起一抹温润飘逸的笑,一字一顿:“靖北王急了?”
这个靖北王,又冷又硬,他一说要求娶谢窈,怎么不等谢窈回答,就急了?
两个男人的眼神,仿佛无声剑刃,在空中交锋对峙。
“饭菜要凉了,王爷不去吃吗。”
许素素终于开口,她要是再不说话,怕裴隽这小伙子,今日就要命丧晚香院。
虽然看起来女儿和靖北王的事已成定局,裴隽是没可能了,但这孩子倒是温和有礼,还吃过自己一碗饭,那她就不能看着他死在眼前。
箫熠之周身的寒冷戾气,忽然烟消云散。
“是,本王马上来。”他也扬起唇角,温声应道。
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错觉,靖北王又变回了那个有些沉郁暮气,苍白俊美,神情沉静的箫熠之。
甚至面对许素素,他语气还很温和。
裴隽感觉自己周身倏然松快,一时之间,他呼吸急促了些许,脸色微微发白。
谢窈道:“裴侍郎不必说笑,还有半个月,就是冬月十八,我和王爷成亲的日子了。”
裴隽眼里的光,慢慢熄灭了。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任何被拒绝的羞怒或不甘。
只见靖北王悠然地坐在轮椅上,让白术推自己去饭厅。
路过裴隽的时候,箫熠之气定神闲地反问:“裴侍郎,本王与王妃岳母一家人一起吃饭,你这个外人,怎么还有脸站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