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留步,念惜妹妹留步。”
谢枝怀里抱着两支卷轴,来到江念惜面前。
她换了在厅内下跪出丑的衣裙,眼角微红,仿佛刚刚哭过。
“念惜妹妹,我知你喜欢字画,这是我收藏的刘道子山水图和松鹤图,还要多谢妹妹今日照拂。”
她声音哽咽:“今日扰了侯夫人和你的雅兴,都是枝枝的不是。”
江念惜收下字画,心想自己不是多喜欢字画,而是喜欢值钱的东西。
她笑道:“这不关枝姐姐的事,若非枝姐姐,我和阿姐还难以看清你那堂弟的真面目呢。”
安平侯夫人对这个庶女无半分好感,眉头微蹙,并不理会谢枝。
反倒是看见谢窈,她报以温和笑容:“谢妹妹改日若是闲暇,与我一起去织仙坊挑衣裳,我出银钱,任妹妹挑选,也只有那里的衣裳,才配得上谢妹妹的美貌。”
谢窈客气地说:“伯夫人过赞了,多谢伯夫人美意。”
“夫人!”
一声轻朗的呼唤传来。
车帘掀开,安平侯利落地跳下来。
他十分年轻,锦衣玉冠,面容俊秀稚气,唯独眼下有一圈淡淡的乌青,眉眼透出几分倨傲风流。
安平侯夫人立即迎上前去:“这天寒地冻的,侯爷怎么亲自来了?”
她嘴上责怪,脸上却绽开笑容,环视周围,心中暗自高兴。
何夫人这个最爱凑热闹说嘴的人在,这一幕传出去,都会说她御夫有方,和安平侯夫妻和睦。
江念惜也说:“阿姐你看,姐夫这么快就来接你了,你俩感情真好。”
安平侯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冲她挑眉一笑。
“小姨真是嘴甜,这么大的雪天,夫人马车坏了,本侯来接是应当的,不过——”
他语气带着几分轻佻,拖长调子,目光在江念惜身上扫了一圈。
“也得顺便来接小姨,听说谢家冬至宴办得热闹,本侯想瞧瞧小姨的未来夫婿。”
江念惜的脸一红,叹道:“姐夫别打趣我了,谢家的事明日怕是传遍了,我们江家是无福消受。”
听到这话,安平侯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安平侯姓李名钰,是先帝和太后最小的七皇子,如今才十八,比她小整整四岁。
她嫁到侯府四年,说是看着侯爷长大也不过分,侯爷性情顽劣,但嘴甜,最得太后喜欢,只有一点,近两年愈发贪图美色,侯府已经有了七八个侍妾。
一句“小姨”,她就看出自家夫君又打了龌龊心思,只是她这个庶妹实在蠢笨,还浑然不知。
安平侯逗了江念惜两句,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谢窈,眼睛猛地一亮。
谢窈一身红衣,站在廊下黯淡的光影里,凤眸明艳清冽,光华内敛,却又摄人心魂。
安平侯也见过不少美人,看见她,却心神震动,整个人好似情窦初开。
他喉结滚动,脚步不由自主偏向她:“这位姑娘是——”
然而,谢窈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冰冷:“侯夫人,马车既然已到,我便回府了。”
前世陆慎言为安平侯挡箭受伤,事后,此人曾亲自来陆家探望,见了她一面。
当时安平侯看见她后,也是这样的眼神。
趁陆慎言不在,他说道:陆夫人,本侯对你一见如故,你若愿意,本侯愿助你与陆慎言和离,改嫁本侯。
谢窈冷冷地说:侯爷请自重。
安平侯虽然面露不甘,但陆慎言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遗憾地离开了。
“二小姐慢走。”
安平侯夫人见谢窈态度冷淡,微松了一口气,心里对她更多几分好感。
知进退,懂分寸,真是比那不安分的谢家庶女强上百倍。
“侯爷,这是文昌伯嫡女,待嫁靖北王的谢二小姐。”
安平侯夫人说道,强调“待嫁”二字,让自己夫君死心。
在她看来,侯爷再怎么风流好色,都是太后的儿子,皇上的弟弟,一言一行,必须得顾及皇室的体面名声。
他不会对有夫之妇动什么歪心思,更不敢招惹靖北王。
靖北王与皇上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
而侯爷和皇上虽是兄弟,但皇上可是杀了自己五个兄弟的。
安平侯望着谢窈的背影,愣了愣:“她就是要嫁给箫熠之的谢二小姐?”
“正是。”
安平侯清澈的眼神,变得幽深,阴冷。
原本看见谢窈,他只是心生好感,可知道她就是箫熠之要娶的王妃之后,他的拳头死死攥了起来。
他夫人不知道的是,从小到大,不管是先帝,母后,还是他手底下的人,都喜欢拿箫熠之跟诸皇子比较。
而那个男人,五年前杀了他四个哥哥!
最疼爱他的睿王哥哥,也被箫熠之亲自监斩,人头落地!
现在,箫熠之还能娶到谢窈这样的绝色美人,他真是不甘啊。
“念惜妹妹,侯夫人,既然画已送到,那枝枝也先告辞。”谢枝适时地开口,让安平侯回过神。
她的余光,一直往自己身上黏。
安平侯心里正憋着几分火气,被谢枝含羞带怯的目光一勾,顿时找到了发泄出口。
江念惜随口介绍:“姐夫,这是文昌伯的大女儿谢枝,枝姐姐。”
“久仰枝姑娘大名,听说枝姑娘一手好丹青,是京中第一才女,本侯可真想见识一番你的墨宝。”安平侯说道。
这谢家大小姐虽不及谢窈惊艳夺目,但也算得上清丽可人,好像受了什么委屈,有几分惹人怜惜的媚态。
他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谢枝身上扫视,从她纤细的腰肢一路上移,最后对上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眸。
安平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毫不避讳地回视谢枝。
“侯爷过赞了,只是闺阁女儿家打发时光罢了,哪里称得上丹青墨宝。”
谢枝心中暗喜,微垂下头,脸上更显得娇羞。
安平侯夫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这个上不了台面庶出的贱人,名声已坏,还敢当着她的面勾引她的夫君,真是好大的胆子!
“侯爷,时辰不早了。”
侯夫人声音平静,打断二人眉目传情。
安平侯这才收回目光,应了一声。
上马车之前,他又瞥了一眼谢枝,眼神意味深长,带着明显的暗示。
谢枝心头狂跳,面上却仍旧恭顺地福身:“恭送侯爷,侯夫人。”
暗地里,一名侯府的小厮早已看出主子的心思,留了下来。
安平侯夫人上了马车,望着身侧夫君年轻俊秀的侧颜,胸口起伏。
好个好色的夫君,好个不知廉耻的谢家庶女,这笔账,她记下了!
有她在,想嫁入侯府,做梦!
车外,谢枝看着远去的侯府马车,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谢窈嫁给靖北王那个残废又如何,皇上没有选她入宫又如何。
安平侯这充满兴趣的目光,足以证明,她谢枝,照样能高嫁!
果不其然,一名小厮来到她身旁:“谢大小姐,奴才是侯爷身边的内侍,明日午后,侯爷要去汴河冰钓。”
他只说了这一句,谢枝却懂了。
另一边,谢窈回到晚香院。
刚坐下一盏茶功夫,宫里尚衣局就来人,说要给靖北王妃做翟衣礼服。
一同来的,还有道太后的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