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调养,约莫到六月中旬,陈元微终于能下地走动了。
这段时间里,姜阳担心一直告假会影响年底考课,便将办公文书悉数搬回了府中。她天天夜里补公务,白日闷头睡大觉,倒也算过得充实。
至于易晏这边,就不只是充实了。他要一边应付繁重庞杂的封国事务,一边顾及府邸修缮,查案探案,甚至还给姜阳讲学。
很多时候,他一日都睡不满三个时辰。
……每次和他一比,姜阳都觉得自己还不够努力。
而关于陈元微遇刺一事,姜阳确实如约找过程之恒,可去了三回,三回都无功而返。
第四回去的时候,程之恒被调离了大理寺,升迁为刑部侍郎。
好在,他给姜阳带来了一个还算有用的信息——陈元微遇刺次日,有个无名无姓,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却没有过所的男子前去衙门报案,称有人要杀他。
那男子精神恍惚,似是惊恐至极。衙门的官差反复盘问了他好久,也没有问出是谁要杀他,为何要杀他。
众人一番商议后,都觉得他是得了癔症,于是将他送去了城中的医馆。结果第二日,那人就惨死在了医馆中。
程之恒说,他怀疑,那个人就是伤害陈元微的刺客之一。
那么,其他的刺客,也必然已被处理了个干净。
事情至此,已经没有了查下去的必要。姜阳郁郁两日,等来了那个商人行刑的消息。
她一番乔装打扮,偷偷去刑场看了看。可才看半刻钟,就反胃到不能自制了。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回去后,又被易晏告知,那商人名为纪永,家中的亲眷,确实都被送去了边境,无一例外。
——原本姜阳怀疑,纪永是与真正的凶手做了什么交易,才愿意主动认罪的。
但现下全族流放,他自己又丢了命……
除非小天子答应在边境划出一片土地给他的家人自治,否则,纪永作为一个商人,绝对不可能答应这种稳赔不赚的交易。
于是,原本呼之欲出的真相,重新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这种明明已经尽力谋划,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确实很令人沮丧。
但姜阳没有像夜袭听凤箫失败时一样,得过且过,也没有像母亲刚遇刺时一样,自怨自艾。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阶段性的失败,而后找到了新的漏洞。
既然笃定纪永不是凶手,也笃定纪永是与真正的凶手做了交易。那么,这个交易的结果就一定是利于纪永的。
所以很有可能,他,或是他的家人里,有人犯了比凌迟和全族流放更严重的罪。
姜阳与易晏讲了自己的猜测,易晏表示认可,并很痛快地答应她,会尽力去查。
事情安排好后,姜阳开始将自己的绝大部分精力放在公务上。她推掉了所有无用的应酬,开始加倍用功,为年底的考课做准备。
——若考课能拿到上上,便可以跃迁两级,升任吏部员外郎。届时,她离真正走入朝堂,就只差一步之遥了。
……
六月中,正是玉京城最热的时候。
每年这个时候,南嘉的皇帝都会带着后宫家眷前往城郊行宫避暑,今年也不例外。
只是当今天子尚未充实后宫,只带了太后太妃们前去。
没想到,到行宫的第一日,小天子就因宿醉于自雨亭而风邪犯表,卧床不起了。
姜阳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回到了上清苑,正和易晏在自家的自雨亭对饮。她看了眼手里的酒盅,又看了眼亭外倾泻的水幕,小声问易晏:“你做的?”
两人并肩倚在同一张鹤膝榻上,姜阳凑过来的时候,易晏几乎能透过轻薄的纱裙感受到她身上的温热和柔软。他瞥了眼递完消息走远的女官,放下酒盅,伸手揽过姜阳,看着她脸上因突然被控制而浮现的慌乱,淡然否认:“他醉酒,与我无关。”
半伏在易晏身上,清爽里略带苦涩的药草味混着熏香笼罩上来,稍稍安抚了方才一瞬加快的心跳。姜阳放松身体,任他泛凉的手探入衣下,紧贴着她的皮肤摩挲。
尽管易晏没有承认,但姜阳清楚,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她由衷夸赞道:“真厉害……怎么做到的?”
“郡主真的要听么?”身下之人半眯着眼看她,语调慵懒,“我若说出来,郡主与我,可是共犯了。”
“那我不听,”姜阳见好就收,将手里的酒盅递到他唇边,“夫君费心了。”
易晏顺从地就着她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看她,眼底水雾迷蒙:“明知你家夫君有胃疾,却以酒答谢,小娘子的心思,真是……恶毒。”
姜阳毫不在意,笑眯眯地反驳:“你不愿意,可以拒绝我,若你答应了,那就是自愿的。”
“嗯,自愿的,”易晏边附和她,边按住她察觉不对想阻止他动作的手,话里有话,“但凡郡主给我的,哪怕是剧毒,我也甘之如饴。”
姜阳扭着身子躲他的手,完全顾不得拆解他的言外之意:“不行……不能在这里……有人……”
“没有人。”
“胡说……易……易晏……”
对方扯过她的腿跨坐在自己身上,不紧不慢地挑逗她:“叫夫君。叫夫君,我就放手。”
“夫……唔……”
一如既往绵长湿热的吻,一直吻到姜阳承受不住,颤抖着咬下去,才终于停歇。
风从亭中穿堂过,裹挟着自雨亭外飞溅起的水珠,如细密小雨一般铺天盖地而来,浇透了二人身上轻薄的纱衣,又湿又冷。
姜阳被这股子凉意激得打了个寒战,顾不得口中弥漫开的血腥气,缩着身子往下面那人洇着热气的怀里躲。
易晏随她,只自顾自地抽出手来,扯过一旁的帕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末了撑着软榻坐直了些,好让怀里还未缓和过来的小娘子更好着力。
只是这么一动,才发现她肩膀一耸一耸的,似乎在哭。
易晏迟疑一下,捞起那张埋在他胸前的小脸……还真的在哭。
他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受伤的是我,你哭什么?”
姜阳抽抽噎噎地伸手,一把拂掉他手里的帕子:“非要受……受伤才能……哭吗?”
“那不然呢?难受?每次都哭,嗯?”
他这个嗯,声音轻轻软软的,尾音向上扬起,像一片轻飘飘的鹅毛,冷不丁地扫过姜阳后颈。
姜阳闭嘴,撇过头去,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