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尚书说,刺杀陈元微的人,是个意图向陈元微自荐,却因学识浅薄拿不出像样的文章,选择用钱财贿赂,结果遭到陈元微拒绝的富商。
“……臣明白,此事听着蹊跷。可今日天子亲自审问,那商人确实对殿下遇刺的细节了如指掌,并且当场认下了所有罪行……”
姜阳看向易晏,他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
姜阳心里也清楚,此人就是天子拉出来的替罪羊,再盘问下去,除了给自己添麻烦,并没有其他意义,于是只淡淡道:“陛下有说,会如何处理他么?”
“谋害殿下,本是诛九族的大罪。念在其行刺未遂,改判凌迟,家眷悉数流放。”
“……我知道了,多谢大人。”
“郡主不必言谢。另外,请问郡主,殿下醒了吗?”
“劳烦大人记挂。我离家时,母亲暂且还在昏迷中……若是醒了,我会差人告知大人。”
王尚书长叹一声,苍老浑浊的目光里一片颓然:“好……好……臣恭送郡主。”
姜阳微微颔首,放下了车窗上的小帘,也轻轻地叹了口气。
搭在膝盖上的手被握住,易晏的声音适时响起:“那商人,要查么?”
“查。”
“好……郡主先回去吧,我去找个人。”
易晏说着,便要起身下车。姜阳一把反握住他的手,将他拉了回来:“你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先回去休息。”
“我没事,很快的。”
“不行。”
看姜阳不肯松手,易晏又坐了回来,温声劝她:“相信我,真的很快。我保证,你睡着前我一定回去,好么?”
“……”
二人就这么僵持片刻,最终还是姜阳妥协了:“……好,我等你。”
易晏答应下来,下车离开。
如今与姜阳成了婚,又得了封地的治理权,还顶着那么张漂亮的脸,易晏在京中也算个红人,处境好了不少。见他出现,周围不少官员和官员家眷们纷纷上前行礼。
易晏随便应了几句,回头看了眼隔着车窗看他的姜阳,而后转身,径直走远了。
姜阳收回目光,又困又累地倚着车厢壁闭上眼,道:“回公主府。”
……
城东,最香居。
距午间尚有一个多时辰,酒楼里人很少,仅有的两桌客人也都在谈论生意。
门外停下一辆看起来很朴素的马车,马车里出来一个穿着很不朴素的青年。他随手扔给车夫一整只银锭,嘱咐道:“在这等我。”
车夫接住,定睛一看,险些当场跪下,连连答应:“好好好,官人请便。”
刚上台阶,门口接引的小厮就迎了上来,挤着满脸的笑把青年往楼上带。
青年面无表情地跟着他走,上到二楼,见周围无人,开口问道:“昨日安排的事有消息吗?”
那小厮压着声音回话:“没有,那些刺客应该都被处理掉了。”
“那便罢了,再查下去恐要引火烧身,到此为止吧。”
“是。”
“但,我这里,还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去做。”
“主上请讲。”
“陈元微遇刺,据说凶手已经伏法,将在七日后凌迟处死。去查查那个凶手的身份,以及他家里人现下的情况……尤其是,他名下的子女。”
“是。”
说着,二人已经走到了一处雅间门口,那小厮上前一步推开门,侧身道:“主上请。”
雅间门正对着屏风,易晏绕过屏风,与窗边坐着的年轻男子打了个照面。
对方一怔,忙起身跪拜,声音欣喜:“朝元拜见主上。”
见二人会面,小厮默默关门离开。易晏走上前去,俯身扶了朝元一把,道:“不必拘礼,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朝元起身,神色坚定:“不委屈,为主上做事,是在下职责所在。”
“好……时间紧,长话短说吧。我此番来,是想要你回燕地去,替我办一件事。”
“主上尽管吩咐,在下万死不辞。”
“死倒不至于。只是去找一个女人,姓杨,汐州雨田庄人士。自小父母双亡,与一个大她两岁的兄长相依为命。约莫七岁时,她那位兄长被拐卖,从此失了音讯……目前只有这些消息,查到后,设法将她带来见我。”
朝元认真将他的话听完,忽地意识到什么,恍然道:“这是……”
“嗯,”易晏打断他未出口的话,冷脸道,“我本不愿拿家人做威胁,可他近日行事越来越敷衍,隐隐有倒戈的迹象,不得不防。”
“在下明白。”
“我先走了,你在这等着,我会安排人来带你出城,莫要私自行动。”
“是。”
易晏转身准备离开,又想到什么,回头拿出一叠银票给他:“此行如水底捞针,怕要费上不少功夫,这些钱你先拿去用。”
“不……”
“拿着,”易晏将那叠银票往他怀里一推,“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要浪费时间,我等不了很久。”
“……是。”
最后看了眼支支吾吾应下的男子,易晏伸手拍拍他的肩,大步离开了。
一出门,正遇见酒楼的掌柜路过。看见易晏,他快走几步过来,小声道:“主上。”
眼看时间不多了,易晏没和他寒暄,直接吩咐道:“设法把朝元送出城去,越快越好。”
“是。”
回到公主府,见着姜阳时,她正趴在枕头上读书,认真到连开门声都没听见。
易晏站在侧厅和内室之间的帘子旁看了她一会儿,才上前去,在她旁边坐下。
原以为会吓姜阳一跳,可没想到,她头都没回,嘟嘟囔囔地说他:“你食言了。”
易晏将她鬓角垂落的发丝掖回耳后,淡淡道:“你不是还没睡么?”
“因为我在等你,”姜阳回头,将手里的书拿起来,捏紧书页比划给他看,“瞧见了么?读了这么厚一沓,你才回来。”
“我的错,”易晏伸手,想去摸她的头,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只用指节蹭了蹭她的脸颊,“郡主罚我就是。”
临近中午,天已经热起来了,易晏的手还是凉凉的。姜阳把他缩回袖下的手翻出来,垫在脸和枕头中间,歪着脑袋看他:“好舒服……不罚你了,这几日,多谢。”
“无妨,”被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盯着,易晏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出来,踟蹰半晌,索性维持着当下的冷脸,应道,“睡吧,等你睡着我再走。”
“不要走,陪我,”姜阳松开他,往里挪了挪,留了半张床出来,“我不想一个人,我害怕。”
原本紧挨着少女细腻脸颊的手被推开,掌心有些空落落的。易晏缓缓攥拳收回,喉结滑动,答应下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