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牢狱内,除了零星几个犯人的呻吟,就只有火把发出的噼啪声。
凌初能感觉到狱卒投来的目光,怕月轻隐瞒的事情与辛和钰有关,也不敢再问下去。
月轻急忙摇头,“你别多想,我真的不是——”
她还没说完,突然痛哭地捂住肚子蜷缩倒地,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在凌初慌乱的呼喊下才透出这口气。
“啊——”
凄厉的惨叫震得凌初头皮发麻,扭头想向狱卒求救。狱卒却没有任何动作,就连面色未被撼动分毫。
凌初这才反应过来,辛和钰说的是,让她今天来亲眼看到月轻断气。
可她没明白什么啊,反而看出更多蹊跷,辛和钰就不管了吗?
月轻痛得两条腿绞在一起,指甲因用力拉拽衣服而断裂。在极度煎熬下,连面容都变得扭曲。
一声声惨叫之下,她的裙子染上血口,口中也呕出乌黑的浓血。
凌初脸色一白!
这是……中毒了!穿肠烂肚,呕血而亡。
她看向狱卒,狱卒依旧眼观鼻鼻观心,让她心底一凉。
一定要让月轻如此痛苦地死去吗?
其他犯人也不敢再发出声音了,整整一刻钟,凌初都只听得见月轻的哀嚎,又过了两炷香,她才终于咽了气。
到死,那双曾赛过秋水的眼眸都未阖上。
狱卒漠然地把月轻的尸身拖出来,一眼都没看凌初。凌初忽然反应过来,扑在月轻身上哭道:“官爷,让我送她一程吧!”
狱卒充耳不闻,凌初哭得更加伤心,“她也是个苦命人,好歹伺候过大人一场,我不会添乱的,哪怕给她穿套体面衣服也好啊。”
狱卒古怪地看了凌初一眼,朝她伸手做了个掂钱的动作,凌初没带钱,摘了自己的翡翠耳环递出去。
但狱卒不给她出去买衣服的时间,从别的犯人那抢来一套衣服丢给她,也不管这衣服合不合身、好不好看。
凌初默默将衣服套在月轻身上,掩住她满身的血,然后跟着狱卒,将月轻运出大牢。
月轻被扔在一辆铺满干涸血迹,散发腐臭的破木车上,除了那张脸,根本看不出这是曾名动一城的花魁。
他们走了很远,直到城郊一处荒地才停下。
将月轻扔上车时,狱卒仿佛只是扔一块烂肉,如今把她放在地上却是小心翼翼。他掏出一粒药丸压在月轻舌下,没一会儿月轻竟恢复了些许血色。
凌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假死脱身?”
狱卒没说话。
片刻后月轻睁开了眼,吐出喉间的残血后强撑着坐起身。
她看了看周围,感恩戴德地红了眼,“大人居然……愿意饶我一命。”
狱卒给了她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和一个小药瓶。
“你被人查出来了,大人让你永远都别回来。瓶子里是助你恢复的补药,一天一粒。”
月轻面色一凝,什么也没说。
凌初也没有多惊讶,甚至有些庆幸,“幸好是假死,大人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卸磨杀驴。”
“原来大人已经告诉娘子了。”月轻艰难起身,被凌初扶着才缓缓直起腰。
这毒药虽没有要她的命,但对身子的损伤是真的,刚刚经历这地狱般的痛楚,来不及修养就要拖着半条命马不停蹄地上路,着实是个大考验。
凌初摇头,“他没明说,但我也猜得差不多了。”
她冲月轻投去敬佩的目光,“你好厉害,墨州百姓都该谢谢你。”
凭辛和钰一个人,如何能翻得了辛家的天?功成者,谁不是靠无数拥趸托举?无论侍从、暗卫还是月轻这样,借着自己身份行事的眼线,都是置自己生死于一线的功臣。
月轻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夸赞,柔美的脸上浮现几分羞赧,那是于风尘之中难得一见的澄澈。
恰好此时有个农汉牵着一头骡子走过来,凌初定睛一看,就知道他是伪装成这样的习武之人。
农汉和狱卒只需要一个点头,就算把任务接手了。他打量了一下月轻,对她身上这套粗布衣服很满意。
“我叫愣子,你给自己取个名,以后你就是我寡嫂。你这张脸最好弄弄,别太招摇。”
月轻也是个狠得下心的,“愣子你有刀吗?我现在就划了这脸。”
愣子二话不说从袖子里抽出匕首,就在月轻准备接过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很急,很多。
狱卒、农汉和凌初这样有武艺的立马就戒备起来,月轻也不是等闲女子,握紧了匕首严阵以待。
眨眼间,四周密林里钻出来许多暗卫,让凌初吓了一跳。
她根本没察觉到!果然大户人家的爪牙,跟她这种混世道的镖师还是不一样的。
眼见不速之客即将逼近,狱卒大声呵斥:“谁人敢扰我安王府办事?!”
凌初诧异,还以为他是辛和钰的人。虽不知安王是谁,但能给辛和钰帮忙的,应该是盟友吧?
谁知来人竟丝毫不顾阻拦,几支流矢飞来,差点射中了月轻!
凌初反应快,拉着月轻就跑,“匕首给我!”
月轻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真面目,蒲柳之姿也能拔足狂奔。她将匕首塞到凌初手里,自己则拔下发簪,任凭发髻散乱。
暗卫抵挡在她们身后,有几人中了箭,依然奋力相争。凌初估摸着再这样下去,她们迟早会被追上,扫了眼前方的地势后,拉着月轻往高处跑。
月轻以为她慌了神,“这种时候往那儿跑,不是给人当靶子吗?”
凌初来不及解释。诚然上山的确危险,但沿着平路跑不也是在追杀者的视线内?
“翻过去!躲后面。”
月轻不愧是常年为辛和钰做事的,很快就明白过来。却在好不容易翻过山头时脚下一滑,凌初被她连带着一起滚下山坡,幸而山下竟有一条秘道。
又那么恰好,道上正驶来一辆马车。马匹被滚落下坡的两人惊到,差点没把车厢里的主人甩出来。
然而就在车帘被晃开,凌初偶然看到车内人面孔的那一刻,她连躲避马蹄都忘了。
那车里的人……是常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