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橙看了一眼她带回来的打包盒，里面的饭菜被吃得很干净，一点都不剩，只有些饭菜残余的油渍黏在了透明的打包盒上。
夏琴心吃完以后，将打包盒恢复成原样，然后将用过的一次性筷子放入装着盒子的塑料袋里，再将袋子绑好，打了个死结。
这些做完了，她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唇，而后又将手帕叠好，放回口袋里。
细致又讲究，与夏橙记忆中的母亲如出一辙。
“吃饱了吗？”夏橙问。
夏琴心点了点头，朝她笑了笑，视线落在她身上，目光渐渐变得复杂。
“小橙……长大了。”
夏琴心低低的喟叹了一声。
这话里蕴含着许多情绪，夏橙沉默着，没有回应。
她和夏琴心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现在的夏琴心跟她印象里的母亲相比，显得虚弱了很多。
尽管那种令人不适的强迫症尚存，但过去她性格里最鲜艳的强势却散了很多。
夏琴心没有对夏橙指手画脚，要求她按照她说的做，这让夏橙反而觉得有些微妙的不适。
面对现在这样虚弱又好说话的夏琴心，夏橙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了。
母女两人相对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夏琴心看夏橙似乎没什么想说的，但又不希望好不容易见面的母女就这样相对无言。
想了想，夏琴心还是先开了口：“小橙，最近工作还好吗？”
“挺好的。”
夏橙抬头看她一眼，又继续低头看手机。
“你是请假回家了吗？”
“嗯。”
夏橙仍旧低着头玩手机。
从夏琴心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的发顶，中间是个漂亮的发旋儿。
两人多年没见面，不管是夏橙还是夏琴心，都免不了生疏了些。
夏琴心觉得有些难受，自己唯一的女儿跟自己并不亲***常年节不回家，连电话都很少往家里打，如果没什么事情，夏橙甚至可以一整年不联系家里。
如果不是每个月都有钱打进卡里，夏琴心甚至以为夏橙已经完全忘了她这个妈妈。
夏琴心心里有些发堵，想换了个话题跟夏橙聊聊，但她很快悲哀地发现：她根本不知道女儿对什么感兴趣。
“小橙……”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夏橙打断她的话。
将手机放入包里，夏橙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松松垮垮的衣服垂落，仍然能看出她小腹微隆。
夏橙将手提包拎了起来稍作掩饰，对夏琴心道：“我去问问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你先休息吧，今天晚上我不在这儿陪你，先回去休整一下，明天带点东西再过来陪你过夜。”
夏琴心愣了下，点点头说好。
夏橙没再多停留，顺手将刚刚她吃完的打包盒一起拎上，她离开了病房。
夏琴心所住的那间病房里，隔壁床的病人仍在熟睡，陪床的家属对于夏橙母女的对话并不感兴趣，夏橙离开的时候也只是瞥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夏橙的错觉，她总感觉，回到小城以后，她周围就像被一层无形的墙璧阻隔，外面的人没法靠近她，她也没法主动去靠近其他人。
对小城里那些充满了故乡气息的陌生人如此，对夏琴心，也是如此。
夏橙出去的时候，夏琴心的检查结果正好也出来了，夏橙拿着报告单去问了医生病情，结果还算理想。
夏琴心体内的肿瘤主要集中在她的胃部，但还算发现的早，医生的建议是先做一段时间的化疗减小病灶，之后再动手术切除肿瘤处，相当于要切除半个或者一个胃。
治疗带来的花费目前夏橙尚能承担，过去工作的几年里，夏橙的存款还算丰厚。
现在她辞了工作，已经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虽然不想坐吃山空，但在夏琴心的治疗方案没有稳定下来之前，夏橙也没办法再去找工作了。
在夏琴心问她是不是请假的时候，她没有说实话。
除了不想跟夏琴心多说以外，也是不想让她担心。
这次见到夏琴心，母女两人竟这样无话可说，夏橙也没有想到。
原以为夏琴心会像以前那样，对她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要指手画脚呢。
夏橙微叹了口气。
回到家，夏橙感觉有些累。
稍微收拾了一下，夏橙便洗了个澡，躺上了床。
她现在仍然睡在以前自己的房间里，还是那张床，还是熟悉的床褥。
虽然她很久不在家，但是她的房间仍然被夏琴心收拾得干净又整齐，像是一直在等待她入住。
夏橙躺在床上，心情有一点复杂。
夏琴心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强势，也没有印象里那么精神健康，更没有对她颐指气使，叫她应该做什么。
她比印象里更老了一点，更虚弱了一点。
也许她的病，真的让她心情低落，甚至连对夏橙指手画脚的力气都没有了。
怀孕的事情，虽然今天没有告诉夏琴心，但是迟早都是要告诉她的。
毕竟明天起，她就要在医院陪着夏琴心度过化疗期了。
带着满腹思绪，夏橙沉沉入睡。
第二天，夏橙收拾了几件衣服和一些日用品，带了个大包进了医院里，开始了她的陪床生活。
夏琴心的癌症好在发现的还算早，医生说继续治疗的话，还有治愈的希望。
夏橙跟她讲了病情的状况，也让她安下心来，听从医嘱乖乖治疗。
化疗是个痛苦的过程，夏橙只是听了医生的介绍，就已经预想到夏琴心未来的日子里过的并不算舒服。
夏橙作为女儿，虽然和母亲感情寡淡，但是在看到夏琴心第一次接受化疗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忍心。
初次化疗结束以后，夏琴心看起来更加憔悴了。
夏琴心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夏橙就坐在床边，沉默地注视着她。
仿佛能够察觉到女儿视线里的担忧，夏琴心对她笑了笑，苍白的唇角扬起微小的弧度，反倒让她看起来更加脆弱了。
夏橙第一次，看到那个雷厉风行，行事果断又强势的母亲，虚弱到连话都说不出的样子。
她忍不住鼻子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