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峰之巅,玄冰台。
自那场颠覆性的论道后,七日已过。
玄冰台上那纵横交错的恐怖剑痕,已被更厚的玄冰覆盖、冻结,仿佛凝固的伤疤。呼啸的罡风卷着冰晶,发出永不停歇的呜咽。这里,依旧是道院最寒冷、最孤绝之地。
然而,在这片极致的寒冷与孤绝的中心,盘坐于玄冰莲台之上的苏清雪,气息却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她依旧素白如雪,墨发如瀑,周身萦绕着凛冽的剑意。但若细察,那剑意不再如之前那般如同一块死寂的、排斥一切的万载寒冰。冰,依旧是冰,却仿佛多了一丝……流动的意蕴?如同冰封河面下,悄然涌动的暗流。
她闭着双眸,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识海之中,那枚曾布满裂痕、被强行冰封的冰魄剑心,此刻正发生着缓慢而坚定的蜕变。
裂痕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但裂痕之中,不再是被压制、被排斥的狂暴剑意与混乱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包容?
林玄那惊世骇俗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反复在她道心回响:
“真正的纯粹,并非‘无’,而是‘容’。”
“观之,感之,纳之,化之。”
“以心为镜,映照波澜。以剑为引,淬炼本真。”
她不再试图强行将那因林玄而起的烦闷、酸涩、冰冷的怒意彻底冰封、剥离、视为必须斩除的心魔。而是……尝试去“观”它。
观那份因他与妖族公主亲近而起的莫名烦躁。
观那丝被冒犯清净、领地意识被触动的冰冷怒意。
观那抹连她自己都羞于承认的、如同冰层下暗流般的……酸涩。
她不再抗拒,不再恐惧,而是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去感受这些情绪的源头、它们的形态、它们在冰魄剑心上掀起的每一丝波澜。
这过程,痛苦而艰难。如同将灵魂置于冰刃之上,细细剖析。每一次的“观”与“感”,都让那剑心裂痕隐隐作痛,让失控的剑气险些再次爆发。但每一次,她都强行稳住心神,引导着那翻腾的异样情绪,尝试着将其……“纳”入剑意流转的轨迹之中。
并非融合,而是……转化!
将那灼热的烦躁,转化为剑意中一丝更极致的森寒!
将那冰冷的怒意,转化为剑锋上一缕更决绝的穿透!
将那暗涌的酸涩……尝试着,淬炼为守护心中那片“纯粹”净土的一分……更坚韧的意志?
她不知道这是否是林玄所说的“化之”。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当那些曾被视为“杂质”的情绪,被强行引导、融入冰魄剑意的洪流时,她的剑心,非但没有被玷污,反而……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与“生机”!
冰魄,不再是死物。它在“容纳”与“转化”中,仿佛拥有了自己的……律动!
第七日,正午。
道院上空,艳阳高悬。然而剑峰之巅,寒意却骤然加剧,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
嗡——!!!
一股无形的、比万载玄冰更刺骨的寒潮,毫无征兆地以玄冰台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刹那间!
剑峰上空,那翻涌的云海瞬间被冻结!化作一片无边无际、静止不动的冰晶云原!呼啸的罡风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彻底消弭!连那永恒照耀的阳光,在穿透这片极致寒域时,都仿佛被冻结、扭曲,失去了温度,洒下冰冷惨白的光!
整个道院,无数弟子、长老,都感受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纷纷惊骇地抬头,望向剑峰方向!
“怎么回事?!”
“好冷!灵魂都要冻僵了!”
“是剑峰!苏师姐的方向!”
“这寒意……比之前强了数倍不止!”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
玄冰莲台之上,苏清雪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
轰——!!!
两道凝练如实质、呈现出纯粹冰蓝、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剑芒,自她眼中迸射而出,直刺天穹!
与此同时,她并指如剑,对着前方那被冻结的、无边无际的冰晶云原,缓缓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狂暴的能量宣泄。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呈现出冰魄琉璃般剔透光泽的剑气,无声无息地自她指尖蔓延而出。
这道剑气,初时细如发丝,却在脱离指尖的刹那,瞬间膨胀、延伸!
它仿佛不再是单纯的剑气,而是……寒之法则的具现化!是冰魄意志的延伸!
剑气所过之处!
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却密集的“咔嚓”声!仿佛无形的玻璃在寸寸冻结、碎裂!
被冻结的冰晶云原,在这道剑气掠过时,无声无息地湮灭、化为最原始的冰系灵气粒子!
阳光被彻底扭曲、吞噬,只留下一道蔓延开去的、绝对黑暗与寒冷的……剑痕!
快!
无法形容的快!
那道冰魄琉璃般的剑气,如同冻结时光本身,瞬息之间,便已横跨整个剑峰上空,朝着道院外围、那连绵起伏的十四座灵气盎然的辅峰蔓延而去!
剑气所过轨迹的下方!
剑峰之下,最近的第一座辅峰——“青木峰”!
峰上郁郁葱葱、蕴含生机的千年灵木,在剑气掠过的瞬间,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散发着绝对寒意的深蓝色冰晶!生机并未断绝,却被彻底冻结、凝固!整座青木峰,由翠绿化为一片死寂的冰蓝!
紧接着是第二座“赤炎峰”!峰顶常年不息的熔岩地火,在剑气掠过的刹那,火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保持着跳跃的姿态,被深蓝冰晶彻底冰封!赤红与冰蓝交织,形成诡异而震撼的画面!
第三座“厚土峰”……第四座“流云峰”……
……
剑气如冰河奔涌,又如死神的画笔!
仅仅一息!
那道冰魄琉璃般的剑气轨迹,已然贯穿了环绕道院主峰的十四座辅峰!
十四座辅峰,形态各异,灵气属性不同。
此刻,却呈现出一模一样的景象!
峰体之上,皆被一道宽达百丈、深不见底的恐怖冰霜剑痕贯穿!剑痕所过之处,万物冻结!灵木冰雕、火焰冰封、瀑布凝滞、飞鸟悬空……所有的一切,都被覆盖上了一层散发着极致寒意的深蓝色冰晶!
十四座山峰,如同十四块巨大的、被冰霜之剑斩过的蓝色琥珀!在惨白的阳光下,折射出冰冷死寂的光芒!
整个道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外院弟子还是内院长老,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神魂皆颤!
一剑!
仅仅一剑!
霜寒十四州!(代指十四座辅峰)
此等威势,此等对冰系法则的掌控,此等冻结万物的恐怖剑意……已然超越了洞虚境的范畴,触摸到了法则本源的边缘!这绝非寻常的洞虚三重天所能企及!
“冰魄……通明!” 一位须发皆白、气息渊深的长老望着那十四座冰封的辅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她竟然真的踏出了这一步!将冰魄剑意推演至通明无碍之境!此等剑道天赋……旷古烁今!”
“苏师姐……太强了!”
“这就是剑峰第一天骄的真正实力吗?!”
“这一剑……我感觉神魂都要被冻裂了!”
“霜寒十四州!名副其实!”
死寂过后,是山呼海啸般的震撼与惊叹!苏清雪的名字,伴随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剑,瞬间压过了道院所有关于“双骄”的议论,成为此刻唯一的焦点!
……
星穹居。
林玄立于洞府之外,紫金色的重瞳穿透空间,清晰地“看”到了那贯穿十四峰的冰魄琉璃剑气,以及剑气中蕴含的那股蜕变后的、冰冷中带着奇异韧性与生机的剑意。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容”与“化”……她,听进去了。
这一剑,便是她给出的答案。冰冷,决绝,却又带着破茧新生的锐气。
进步……不错。
……
妖族贵宾庭院。
正百无聊赖把玩着一缕涅盘神炎的凤霓裳,在那道冻结十四峰的剑气出现的刹那,娇躯猛地一僵!她体内奔腾的涅盘神炎如同受到了挑衅,瞬间变得炽烈而暴躁!
她猛地抬头,望向剑峰方向,神凰之瞳中金红神炎暴涨!
“好强的冰系剑意!” 她红唇微抿,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随即又化为熊熊燃烧的战意与……一丝被抢了风头的不爽,“哼!苏清雪?有点本事!不过……”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星穹居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野性的弧度。
“比起那个‘有点意思’的家伙,还差点火候!”
……
剑峰之巅。
苏清雪缓缓收回剑指。
那道横贯天穹、冰封十四峰的恐怖剑气缓缓消散。被冻结的云海开始解冻、流动,阳光重新洒下温度。十四座辅峰上的深蓝冰晶并未融化,但那冻结万物的绝对寒意已然内敛,只留下十四道狰狞而壮观的冰霜剑痕,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一剑的绝世风采。
她独立于玄冰台上,素白的身影在渐渐恢复流动的云海映衬下,显得愈发孤高清冷。
周身剑意圆融流转,再无半分滞涩。冰魄剑心剔透无瑕,那道裂痕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破碎、容纳、淬炼后,更加坚韧、更加通透、更加接近法则本源的光辉。
她的目光扫过那十四座冰峰,最终也似有若无地掠过星穹居的方向。
冰渊般的眸子深处,那曾翻涌的复杂波澜已然平息,化为一片更加深邃、更加纯粹的冰冷之海。
海面之下,暗流依旧汹涌,却已……尽在掌控。
圣地交流赛?
她的剑,已然通明。
是时候,让这霜寒之锋,试问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