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商人名下的住处很多，行踪不定，明月在杀了王校长之后等了一天，没等到商人的信息。
王校长死的事没上报纸，不知道是还没人发现，还是发现了但被压下来了。
上午，郑赢看着穿着黑色冲锋衣，戴着口罩往外走的明月，莫名有些不安。
他抬手，手撑在门框上挡住要出门的明月，表情带着点儿笑意跟认真，“你前天，昨天忙什么呢？我回家的时候你都不在。”
“听说警局有突破了，说不定过两天我就要进去了，你不陪着我还到处乱蹿？”
他长得好，这样调侃的笑的样子也醉人。
明月眸光微闪，她被迷惑了一瞬，随后她眼睛微微弯了弯，“我在做我感兴趣的事。”
郑赢站直身体，有些好奇，“什么事？”
明月这种性子也有热爱的事物吗？
“好事。”
明月声音近乎轻快，一点儿都不沉重。
郑赢怎么也想不到她这么轻快的语气是在指杀人，所以他被迷惑了。
松开挡着门的手，他微微叹了口气，“那行，你去吧。”
明月点头，走出去，走到一半她忽然回过头，若有所思的问郑赢，“你认识钱松吗？”
她这么问，是因为两个月前钱松才给郑赢所在的大学捐赠过三百万，这件事还上了本市新闻。
明月是查钱松的时候看到的。
郑赢点点头，“他今天受邀来我们学校做演讲，你想听的话我带你去？”
明月摇摇头，“不了，我要忙我的事。”
“行。”
郑赢说完，看了眼时间，出发去学校上课。
在一切事情没来临之前，哪怕知道危险随时会到来，他依旧每天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姿态优雅的生活着。
等待着随时会来临的手铐。
明月没去郑赢的学校，她在校门口附近盯着。
钱松请了不少保镖，她差点就被发现了，幸好靠着脑海里莫名冒出来的那些知识，她成功躲过了。
她没有追踪钱松的打算，她只是靠近校门口，看着被众人簇拥着送出来的钱松。
钱松五十多岁，身体保养的还可以，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他侧耳跟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周围有不少大学生捧着他的自传书过来想请他签名。
明月在这时候也凑近，在距离足够近之后她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钱松身边的郑赢。
郑赢脸上带着笑意，目光落在她这里的时候微微凝滞。
他也看到她了。
明月冷静的想，随后她在人群中对郑赢做了一个让开的手势。
手中的刀片反着光，被她用巧劲儿甩出去。
周围闹哄哄的，保镖戒备的看着四周，并没有观察这些大学生，再加上明月的动作太小了，在这么多拥挤的人中确实很难被捕捉。
郑赢下意识按照明月的手势后退一步，然后就看到银光一闪，一片刀刃扎进钱松脖子里！
是明月！
郑赢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今天跟明月的对话。
随后他毫不犹豫的上前，抓住想要弯腰躲开下一次攻击的钱松，手抓的死死的不让他挪动，他焦急的说：“钱先生！钱先生你没事吧？！！医生呢！！”
人群尖叫着，更加拥挤起来。
在这时，第二片刀刃飞过来，正中钱松的大动脉，喷洒的鲜血飞出来，溅了郑赢跟其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校领导一身。
郑赢仿佛被吓到一样松开了抓住钱松的手。
钱松眼睛死死瞪大，他发不出声音，手指痉挛，在保镖突破人群冲过来之前就砸在地上。
喷出来的血液逐渐变缓，这是人快凉了。
郑赢下意识抬头，想在人群中去捕捉那个身影。
可是人群中早就没了明月的身影。
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杀钱松，但他已经杀过一个人了，债多不愁，他可以替她顶罪。
郑赢心里冷静的思考着，面上却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钱松在送去医院的半路上就死了。
与此同时，明月把u盘里的东西复制了几份，用邮政寄给秦奕仁，里头有她写的信。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从市长手里活下来，所以她要给那些人留一个后路。
秦奕仁这个人虽然人比一般人凉薄一些，但没有她这么严重，年轻人该有的热血还是有一些的。
而且秦奕仁还跟这些证据里的孩子们有过类似的经历。
再加上她的死。
三重加码，以己为棋。
对已经把她当成家人的秦奕仁来说，她知道，他会按照她想要的去做的，哪怕这条路会极为艰难危险。
家人，对孤儿院出身的孩子来说，是一个极为特殊，堪称执念的存在。
哪怕看过资料后的秦奕仁知道这一件事有多难办，他都会躬身入局。
她如此笃定。
当然，她更希望的是一切顺利，不用动用秦奕仁。
明月没有回去见郑赢。
刘伟宏跟王校长的死可能没人察觉，但钱松的死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心里有鬼的人肯定会开始防备。
她必须尽早动手。
明月来到了市政府。
天上又下起雨了，明月站在市政大楼外看了眼恢宏的建筑，随后垂眸从原地离开。
一直等到晚上，才等到林志安的车出来。
这辆车明月在女人提供的证据里看到过很多次，还有林志安的侧脸。
她在夜色中看到林志安坐在驾驶座后面的位置，眉头皱着，打着电话在说什么。
又开始下雨了。
明月走出去，在车转向的时候跌坐在车前面。
开车的司机下意识踩下刹车。
林志安警惕起来，他骤然坐直身体，“怎么了？”
“有人倒在前面。”
司机也是保镖，他武力值很强，看到坐在地上瘦弱的身体，心底的警惕无意识减去了几分。
他打开车窗，驱逐道：“让开！”
明月抬起头，在亮起的车灯前露出自己的脸。
白色的远光灯落在她身上，让她在此刻仿佛勿入人间的神女，清冷又脆弱。
明月坐在地面上，在司机愣怔的视线里把手搭在车灯上，大声说：“市长！我要举报！我们镇上的人贪污征地补偿款！求你给我们做主！”
征地补偿款？
林志安莫名松了口气，他看着在雨中面色苍白的明月，“把她带上来，可怜见的，好好的被人欺负成这样。”
司机是知道他的那些龌龊事的，一想到这么美好的人也即将被他染指他就觉得不舒服，不想动。
可他同样不敢违背林志安。
于是他只能打开车门，撑着伞下去把明月扶起来，“进车里说吧，外面的雨太大了。”
明月点点头，她坐进温暖的车里，然后有些局促的靠着车门坐。
她垂眸，仿佛不敢看市长，“…市长，我，我对不起，我知道这么拦车不对，但是……”
一只手宽慰一样拍在她的肩膀上，林志安声音温和怜惜，“好孩子，我知道如果不是被逼的没办法，你一定不会这样的，你放心，你慢慢跟我说，我一定给你做主。”
他仿佛有些愤怒：“底下那些人背着我什么事都敢做，连老百姓的钱都贪，真的该收拾了！”
明月没有抬眼，她的眼神太冷静，她怕被林志安看出不对。
她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磕磕绊绊的说着。
说完之后就听林志安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这会儿大半夜住酒店也不安全，这样，你先在我家住一晚，明天我跟你去你们镇子看看行吗？”
这可真是……太行了。
明月抬起一张早就摘取口罩的脸，她对林志安笑了一下，“当然行，您真是个好人。”
林志安也和蔼的笑了。
一时之间其乐融融。
车停在别墅门前。
司机下车开门，他的目光落在明月的脸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声音冷硬的说：“小姐在市长家最好规矩一点儿。”
明月迷茫的看着他。
林志安脸上还带着笑，只不过眼神阴沉下来了，他道：“小陈，怎么能对客人这么没礼貌？”
司机立刻低头。
林志安仿佛拿他没办法一样无奈的摇摇头，随后邀请明月，“跟我来。”
明月跟在他后面进了别墅。
别墅的灯打开，里面几乎都是复古的家具，很多地方都摆着瓷器，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身后传来锁门的声音。
明月回过头，就见林志安装好钥匙，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小姑娘，我当然可以帮你，甚至还可以处理那些可恶的人给你的邻居父母出气，可是你总得让我得点儿好处吧？”
明月看着他，林志安一步步走近，他还是更喜欢被伺候，所以他用语言蛊惑着明月，轻车熟路。
“只是一点点好处而已，跟男朋友或者谁睡都是睡，跟我睡，我可以给你更多的东西。”
“你上大学了吗？我跟不少人认识，让你进一个不错的企业是很容易的事，或者你想考公？”
他一步步走来，姿态那般娴熟笃定，似乎已经这么做过了无数次，所以他压根没想过明月会反抗。
明月对着他伸出手臂，林志安脸上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下一秒，他脖子上感觉到了刺痛。
明月一只胳膊紧紧锁着他的头防止他挣扎，另一只手拿着刀片压在他的脖子上。
她没有去看林志安愤怒表情，“说，你们交易的证据在哪里放着。”
明月敢笃定，林志安会留下证据，这是为了自保。
否则他没有，其他人手里却又证据，到时候添油加醋改一改，他的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
“什么证据？”
林志安说着，手指隔着口袋快速敲击了几下，他举起双手，“孩子，没必要这样，你现在放下我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明月会信他脑子就出问题了。
她没注意到林志安的小动作，拽着林志安往楼上走。
林志安一开始不配合，走的磕磕绊绊的，但在发现明月并不在乎刀刃会不会割断他的喉管或者血管之后，林志安就开始乖顺的配合了。
他们来到了书房里，明月打开电脑，却什么都找不到。
她怒极，刀刃对着林志安的手臂割下去，几乎削掉他的一块儿肉。
多年的养尊处优让林志安忍不住痛呼了一身，但明月压根不管他。
她找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之后就不找了。
而是用自己带过来的u盘开始整理那些证据，紧接着把所有证据分成不成的段落跟短视频发上爱热闹app。
国内最大的短视频平台，现在是晚上八点多，应该有很多人观看。
可是她发出去不过几分钟，所有视频就被删除了。
她还想重发，就发现账号被锁了。
明月讥讽的笑了笑，随后直接在另一个平台开了直播，直播就是——绑架市长后听他忏悔。
直播打开，不到三十秒，还没进来几个人，再次被封。
紧接着她听到了一点儿外面传来的声音，她用书房里的电脑权限打开监控，然后就看到了别墅外面密密麻麻的警车以及正在悄无声息的下车的武警。
明月不知道林志安是什么时候发出去的消息。
她只是掐着他的脖子，刀片一点点的，仿佛锯子锯树一样切进他的脖子里。
从始至终她都捂着他的嘴，没让他说出一句话。
林志安瞪大眼睛，不甘的抽搐着。
目光逐渐黯淡。
明月轻笑了一下，“倒是便宜你了，死的这么痛快。”
她打开手机录像模式，才刚开始录制，就有人摸进来了。
明月偏头，就看到几个青年全副武装，一身黑，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别动！！”
他们吼着，下一秒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已经没了气息的林市长。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气急败坏，“击毙！情况太恶劣了，直接击毙！！”
林常伟透过武警身上携带的摄像头看到了现场的情况，差点儿被气的脑溢血，他抓着话筒疯狂怒吼。
武警对视一眼，正准备开枪，明月就笑了一下，随后在武警惊愕的目光下用刀片对着自己脖子来了一下。
血哗啦啦的往出流，她的脸色迅速苍白下来。
没有割喉管，她还可以说话。
明月对这些武警扯了扯嘴角，“……不劳你们动手了。”
这里已经被武警包围了，她不知道林常伟是用什么理由出动的这么多武警。
她只需要知道知道她逃不出去就好了。
而且她把该安排的事都安排好了，杀了那么多人，这些人也不会放她活下去。
她张了张嘴，笑着说：“我不仅杀了林志安，我还杀了…钱松，刘伟宏，王校长，你们最近查的分尸案，也是我干的。”
众武警看着她坐在椅子上，半边身体都被血浸泡着，苍白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掉的样子，莫名生不起被挑衅的愤怒。
她已经没力气了，头无意识的歪着，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恭喜你们…抓到连环杀人案凶手了。”
***
秦奕仁当晚其实是知道大量武警兄弟去一个地方的，据说是因为有人不长眼绑架了市长，所以他们直接出动人平叛了。
他要忙案子，所以没跟过去凑热闹。
直到第二天，他才知道那个不长眼的人是谁。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秦奕仁完全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
耳鸣了许久，他才逐渐能够听到其他人担忧的声音，他抓着同事的手，“你说她，说她怎么了？！”
来通知他暂时停职调查的同事看他这样子，有些不忍心，“…她自杀了，尸体被吩咐送去火化，骨灰被局长撒进了下水道……”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拍了拍几乎站立不稳的秦奕仁的肩膀。
犹豫了一下，他声音很低的说：“不过你现在去火葬场，说不定还能从工作人员那里找到一点儿骨灰……”
秦奕仁问清楚是哪个火葬场之后就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值得庆幸的是，确实有一些骨灰残留，他花大价钱买到了手。
然后他就收到了好几封同样的信，他也知道了明月究竟做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秦奕仁拿到这些证据之后，谁都没说，独自带着东西上访。
他把这些证据里刺目血腥的画面打印了一大堆，来到检察院之后直接把这些打印出来的彩色纸张放出来。
检察院的官员脸色一下就变了。
秦奕仁把证据交给他们，转身又去了最高人民法院，请援助律师告公安局现任局长林常伟利用职务之便白吃黑，草菅人命，滥用职权，收贿受贿等。
与此同时，他找到了一个多年前的受害者在法庭上出面作证。
三个月以后，调查结束，林常伟被关押，判定枪决，即刻执行。
与此同时，明月当初被封的账号解封，她的那些视频也被复原发在网上。
无数网名惊愕于法治社会竟然会发生这种事的同时，声讨要求枪毙林常伟等人的同伙。
与此同时，仿佛受到了鼓舞，一个又一个普通人站出来，实名举报着自己曾经受到的欺压。
老人佝偻着身体，在脑满肥肠的干事们的肆意的讥讽嘲笑下，颤抖着手想要自己的征地补偿款，却只迎来嘲讽。
老妇人哭着举报自己的孩子被村干部打死。
中年女人面容坚毅的说着有人用小孩儿做权色交易。
一个又一个。
也有网红蹭热度发出类似视频，在视频里前脚可怜兮兮的举报，后脚表现暴力，暗示嘲讽实名举报的不真实。
人生百态，数之不尽。
林桉桉坐在教室窗边的位置，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她的世界在此刻，略微放晴了。
明月说让她信她，她信了，她没让她失望。
只不过，为什么……就没了呢。
林桉桉压下眼底的热意，专心致志的写题，她要努力，她要当官，以后让这个国家再也没有那种恶心的蛆虫！
郑赢还是死了，自杀。
他早就不想活了，之前是报仇支撑着他，后来是明月支撑着他，明月没了，他在得知林常伟的判决是枪毙之后，等林常伟死了，就吃了药死亡了。
秦奕仁因为举报了林常伟这么个大蛀虫，获得了功绩，只不过他已经不想在体制内了。
他对这一切很失望。
他做了大数据时代的记者，只记录最真实的事情，跟黑客联系，把自己的新闻放上到网上。
有黑客在，他的报道很难被删除。
时间久了，被网友戏称为新时代青天。
也因为他的存在，蛀虫片刻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