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芷汐淡声道：“因为她不敢信了，我早说过，她绝望了太多次，到了最后，已不敢对你抱任何希望！那种一次次满怀希望，最后却只能绝望的感受，卓大爷没有体会过，又如何能明白？她告诉我，她夜夜都做噩梦，梦见她的孩子哭着叫她‘娘’，让她‘救他，别不要他’，你让她怎么原谅你，又怎么没事儿人一样的与你再过下去？你乃至你的家人，可都是她的杀子仇人，她如今甚至连听到你的名字，知道你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都呼吸苦难，身心俱痛！”
夜夜噩梦？杀子仇人？
卓泉一连喘了几口气，才觉得心口稍微好受了一点，吞咽着艰难道：“我只是不善言辞，但我的心痛与后悔一点不比她少，我也真的不想错过她，只想用余生来加倍的补偿她……”
颜芷汐摇头：“不想错过也已错过了，而这世间，是从来没有后悔药的，想是你们终究有缘无分吧？既然如此，何不趁早了结了这段孽缘，从此后一别两宽，各自心安呢？我还是那句话，卓大爷有条件尽管提，大家慢慢商量便是，总能商量出一个皆大欢喜结果来的。”
卓泉没有再说话。
一直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颜成广与颜芷汐都觉得实在坐不住了，想起身去外面走走时，他终于哑声开了口：“我同意放璟妍自由，不是休书，也不用她假死，不用她自此后隐姓埋名，她一个弱女子，若没有了家族的庇护，以后的日子还不定得艰难到什么地步，我不忍心……所以，和离吧，如此，她的名声受损程度便能降低到最小，也不会太影响她以后……”
‘再嫁’两个字，到底没能说出口，心里也霎时觉得空缺了一大块似的，只当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想到这一刻真正来临时，还是那般的难以接受。
颜成广与颜芷汐都是又惊又喜，颜成广因忙道：“卓大爷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愿意与我妹妹和离，不会反悔？”
卓泉闭上了眼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说出口了，自然不会反悔……就当是夫妻一场，我能为璟妍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真是太好了，妹妹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颜成广闻言，不由越发的喜形于色，不过笑容在看到卓泉脸上的痛苦时，到底敛了去。
卓泉能做到这个地步，心襟宽广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只怕还是他待妹妹的确用了真情的，不然绝不能无私至此，只可惜，他醒悟得终究太迟，他与妹妹也终究是错过了！
颜芷汐也有些动容，起身屈膝给卓泉行了个礼，“我代我大姐姐，先谢过卓大爷的大恩大义了。”
卓泉仍没有睁开酸涩一片的眼睛，只摆手自嘲道：“这算哪门子的大恩大义？何况大舅兄……颜大爷之前说得对，都到这个地步了，纵然挽回了又还有什么意义，这件事终究会成为一根刺，扎在我们两个和我父母亲人们的心里，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扎得所有人都悔痛难当，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就真是后悔当初没有长痛不如短痛也晚了。”
他也不可能一直都在内宅，把内宅的事事无巨细都管到，他这阵子再难过，也没想过要放弃他的理想与抱负，那便总有疏忽的时候，偏经此一事，祖母与母亲甚至是父亲，都越发恼上了璟妍，等待她的会是什么，还用说吗？
就算彼此都尽可能的粉饰太平，也总有粉饰不下去那一日。
倒不如就放了她自由的好，以后她便不用痛苦与绝望了，至于他自己，时间一长，只要人不死，那便再深再痛的伤口，都会结痂复原，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颜成广抿了抿唇，方道：“这于我妹妹来说，的确是大恩大义了，只是和离的话，于卓大爷和卓府的名声，都会有不小的损害，甚至还会有损卓大爷的大好前程，只怕卓大人与卓夫人，都不会轻易同意……”
“这就是我的事了。”卓泉睁开打断了他，“不劳颜大爷操心，颜大爷只要静候我的好消息即可。”
想也知道父母会是何等的震怒，家里也不定会因此乱成什么样儿，但这是他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欠璟妍和孩子的，纵然再难，他也一定会做到！卓泉说完，顿了顿，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有劳县主转告璟妍两句话，一是请她在以后的日子里，珍重自己；二是代我与她说一句‘对不起’，让她这般的痛苦，都是我不好，可惜这辈子怕是没有补偿的机会了，只能留待下辈子了，希望下辈子，我们不要再是孽缘，也不要再有缘无分……”
‘分’字的尾音还没落下，人已大步往外走去，一开始还能保持身姿笔挺，垮门槛时不小心绊了一下后，便如被抽走了浑身的筋骨一般，整个背影都矮了下去，透着满满的萧索与悲凉。
看得颜成广有些不忍起来，叹道：“若不是卓家太太与老太太都不是省油的灯，光卓泉一个人，我都忍不住要劝妹妹再给他一次机会了。”
颜芷汐勾唇道：“可让大姐姐最痛苦与绝望的，恰是他卓泉，卓太太与卓老太太都是旁人，旁人的恶意与歹念只会让人愤怒与害怕，却不会痛苦与绝望，只有自己人，尤其是本该最亲密的枕边人的漠不关心和对旁人的无声纵容，才会让人真正的痛苦与绝望。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还是向前看，过好当下与未来吧。”
颜成广点点头：“如今的确说什么都是多余了，多谢县主，替妹妹这般的劳心劳力。”
颜芷汐摆摆手：“自家姐妹，举手之劳罢了。”何况，她也是不想看到颜璟妍走上当初林氏的老路，把大好的青春与年华，都蹉跎在一个错误的人身上和一个错误的地方罢了。
幸亏卓泉比颜孝文学识才干强了一百倍不止不说，人品担当也比他强了一百倍不止，不然颜璟妍这辈子可就真是看不到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