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人您说呢？”许敬侧过头，看着吴明聪。年轻而深邃的目光，竟是鲜有的难以洞测。
吴明聪啜了一口茶。
往日，每每心烦意乱，饮一杯绿茶，总能明目醒脑，而如今，已然啜了数口，仍然意乱无主张……
想来，外面的张德瑞可能还不知道已然身陷险境……
门吱一地声开了。
吴曼曼走进来。
吴明聪顿觉血冲脑门。
这个孩子，平日里看起来颇为懂事机灵，关键时刻，却如此不知轻重。
这里，是你进来得吗？
这许敬适才只提到了我和瑞皇子，并没提及你，也就是说，他应该还不知道你的存在。照推断，大兴宫的紫英宫走水，烧折了乐安公主，是颇可以掩人耳目的……
我拼命在掩护你，你却生生闯进来！这不是自己送死吗？
吴明聪气得吐血。
“放肆！尊长说话，哪有女儿闯进来的！阿瑞，还不快快将她赶出去！”吴明聪喝道。
吴明聪此一喊，目的是想一石二鸟：既将女儿吴曼曼喝斥出去，又将张德瑞唤进来。
设若许敬的人已将吴府包围，只能明斗了。还需得将秦相叫进来才好。到底许敬在此，擒敌先擒王……
“父亲，不必喊义兄来。他不在外面了。”吴曼曼徐徐道。
这妮子，关键时刻还有点儿小机灵。她明明与张德瑞是兄妹，如今许敬在此，她巧妙地称呼张德瑞为义兄，掩住了自己与张德瑞的真实关系。
只要她还没暴露，事情便还没到绝境。
可是，仅这点儿小聪明，是挽不住大局，救不了大家伙儿的。
“你义兄去哪儿了？”
“他让我来告诉父亲，下面庄子上有人闹事，动了器械，他急着去处置了，没来得及禀与父亲。幸巧碰到我，让我来向父亲禀报一声，免得父亲担忧。”
吴曼曼看了一眼宾位上坐着的许敬，又道：“义兄还讲，有情况他会随时向父亲禀报的。”
好个吴曼曼，果然是灵透之极的！
吴明聪稍稍松了一口气。
时常，庄子里的事务，都是秦相在打理，张德瑞才不会去管这些扯皮打架的琐事。
吴曼曼的话，分明是在告诉他，张德瑞已然下去组织人手去了。
“那秦相这小子呢？他上哪儿去了？平日里不都是他在打理这些琐事吗？是不是又去滥了酒混睡去了？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去，让他来见我！”
吴明聪故意给秦相“安排”了一个滥酒的“活儿”，实则是想暗示吴曼曼让他来。
“父亲说得没错，他正是又与人醉了酒来，被我斥了，此刻，正在门外，等候父亲处置呢！”
吴明聪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侧身对许敬笑道：“草民家风不严，惹许大人见笑了。”
许敬扯了扯嘴角。
吴明聪又对吴曼曼道：“让秦相那小子在门外站着！等他酒站醒了再来见我！不罚他一罚，他是无法无天了！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你的漫云馆云吧。我与许大人还有要事要说呢。”
吴曼曼却是不走，道：“不知许大人来访，所为何事？”
许敬：“……”
吴明聪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自然是为你的亲事来！”
吴明聪心里又急起来。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赶紧回去，与汪若芸一起收拾收拾，做好逃逸的准备啊……
谁知，吴曼曼却在堂下首的椅子上坐下来。
“我看，许大人不是为提亲而来吧？”
你既然都安排张德瑞和秦相做好相搏的准备了，还问这些做什么……
“许大人，可容小女子胡言乱语两句？”
许敬一愣。
这女子，是与旁人颇有些不同，然而，我与你父亲今日并非在谈琴棋诗画哦……
“好啊！我与吴员外不过说些闲话。吴小姐有何言语，尽管说！”
吴曼曼顿了顿，从容道：“我虽是一闺阁女子，却也在市井闲言中得知新皇登基……”
“曼曼！”吴明聪喝道。
许敬止住吴明聪：“且让吴小姐说。”
吴曼曼扬了扬嘴角，继续道：“如今新皇登基不久，权势未稳。半年来，新皇沿袭旧制，也并未大肆清除贤帝林后旧党。”
张德弘登基后，吴明聪一直派人密切关注他的行动，得知张德弘一反以往的夺位者作法，并不打压先皇旧党。
只是，这些情况吴明聪并未与吴曼曼细说，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只听吴曼曼淡淡道：“设若许大人急急地缚了我父亲与瑞皇子，未必是好事。”
新皇张德弘不打压先皇旧党，贤帝和林后的势力便都还在。若许敬将吴明聪等人送到朝廷，等待他的，便未必是加官进爵，反有可能遭遇先皇旧党的打击报复。
“倒不如装作一切都不知晓，反来得安逸。”
吴明聪：“……”
许敬：“……”
吴明聪心中大喜：曼曼果然有非同寻常的聪慧。若能将她送进宫中，我也是放心了。
许敬心中却暗想：“这女子不像才十五岁呀！她究竟经历过些什么？为何如此老辣有谋算，竟一言说中要害。难不成，她看穿了我的心思？
见许敬不说话，吴明聪道：“许大人请用茶。”
许敬道：“吴小姐，你怎地就笃定我要捉拿你父亲与瑞皇子呢？”
“……”这一下，吴曼曼暗吸了一口冷气。
“你部署张德瑞集聚庄人，又让秦公子守在门外。我若是要拿人，会孤身一人来说这许多废话吗？”
是的。那该是带了人马来，风卷残云般下手，且要迅速无痕才对。在这里啰嗦一大通话，演戏呢……
“怎么？许大人并未带人？”吴明聪问道。
许敬双手一摊，笑了笑。
“外面也未有埋伏？”
“吴大人可以亲自出去察看。”
吴明聪凝视着许敬的眼睛。
他的眼睛如一泓清泉。
他没有说谎。
吴明聪又看了看吴曼曼。
吴曼曼轻轻点了点头。她已然着人查过府邸四周了，确实如许敬所言，并未发现有兵马埋伏。
吴明聪对许敬道：“那，吴某想问，许大人今日来，到底欲意为何？”
许敬静静地看着吴明聪，他的目光越来越深远，渐渐变得如同两束利器，直逼吴明聪心底。
“下官想知道，吴大人欲意何为。”许敬一字一顿回答道。
吴明聪心下一弹。
谈话终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