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晴先是坐火车,然后换大巴,最后又换上拖拉机,辗转两天一夜,才回到徽州山区的老家。
她已经小半年没回家了,在村口下车以后,她扶着两个偌大的行李箱,里面装的是她带给家人的礼物,她呆呆望着不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子,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几天前,她还远在莫斯科,身着华丽的天鹅裙,参加贵族的晚宴。
那里的奢华,和眼前的破败,好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修文家的,你咋还在这,你家小姑子回来了,拎着两个大箱子,正往家走呢,快去帮一把啊!”
“小晴回来了?”正坐在门槛上扒饭的女人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了,把碗筷放到一边,爬起来就跑。
“嫂子,我拿一个吧,太重了。”江芷晴看着一手一个行李箱的嫂子,有些于心不忍。
“没事,我力气大,你念书的,力气小!”女人憨憨一笑,将重一点的那个箱子扛到肩上,一手提着另一个轻点的,健步如飞走在前面带路,“小晴啊,你可算回来了,家里人都想死你了,尤其是你哥,老念叨你,担心你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
俩人一前一后往家走,正是午饭点,家家户户都在门口吃饭扯闲篇,瞅见姑嫂俩,纷纷搭腔。
“呦,这不是小晴嘛,出去上班挣大钱了吧!”
“那是,我们家小晴打小就聪明,念书的时候哪个先生不夸!念书成绩好,上班能差了?”
“这大箱子,嘿,光这箱子就不老少钱了,里面装的啥啊,鼓鼓囊囊沉沉甸甸的,二蛋妈,我来给你搭把手!”
“不用,吃你的饭,这点东西还不够我韩金花一个人扛的。”
嫂子韩金花是村里出了名的悍妇,就没人能在嘴皮子上占她一点便宜,江芷晴默默跟在她身后,一句话没说,只在必要的时候抬头笑笑。
一路进了院门,哥哥江修文正在擦洗家里唯一的一辆自行车,瞅见俩人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来。
“小晴回来啦!你咋不喊一声,一个人扛着就回来了,我跟你一起啊!”
“行了,都到家了说漂亮话,你把箱子送到小晴屋里去。”韩金花把行李箱交给丈夫,然后看向江芷晴,“小晴,饿了吧,你先回屋躺会,我去给你做饭,好了喊你。”
“嫂子,随便吃点就行,不用麻烦。”江芷晴说。
“怎么能随便,好容易家来一趟,你去歇着,一会儿就得。”韩金花笑笑去了。
“哥,妈呢?”江芷晴走进自己房间,看着哥哥江修文问。
“追着二蛋喂饭去了。”江修文笑着说,“待会就回来了,小晴,来,坐下陪哥说说话。”
“回头再说吧,我先去看看爸。”江芷晴把包放在床上,往父母屋里去了。
还未进门,江芷晴就闻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味。
“爸,我回来了。”江芷晴进了屋,坐到床边。
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脸上毫无血色,皮肤像是晒干的橘子皮,老人迷迷糊糊醒了过来,见是江芷晴,浑浊的眼神逐渐清明。
“回来了。”老人有气无力说,“不是告诉你,不要回来吗?”
“爸,别这么说。”江芷晴忍住心酸,起身将被子掀开一角,怒火冲天而起,“爸,都没人给你洗洗吗!”
“别喊。”老人说,“我挺好的,没事。”
“这怎么能没事!”江芷晴没忍住哭了出来,“爸,你等着,我去打水。”
江芷晴说完拿起旁边架子上的脸盆就冲了出去,老人努力抬起手,无能为力,长叹一口气。
“小晴,你,你这是干嘛?”见江芷晴气冲冲冲进厨房,韩金花有些懵。
“不干嘛!”江芷晴冷冷喊,“嫂子,你别弄了,我不饿!”
从进厨房到舀完水,江芷晴全程冷着脸,韩金花就是脑子再迟钝,也反应过来。
“小晴这是怎么了,冷着个脸,我喊她都不搭理我。”江修文走进厨房问。
“还能怎么了,心疼你老子呗!”韩金花哼了一声,“她天天在外面享福,回到家就开始摆架子,嫌弃我们伺候不好人了,有本事她自己伺候啊!”
“你声音小点,小晴刚回来。”江修文拉了妻子一把。
“哼,要不是刚回来,刚才老子就跟她吵了!”韩金花两手撑腰,气鼓鼓的像是蛤蟆,“还不是你,老子嫁给你享过一天福嘛啊,一过门就伺候给你伺候瘫痪的爸,小姑子又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家外全靠我一个人!”
“知道你辛苦,少说点。”江修文凑到妻子耳边,“我刚刚捏了一下小晴的包,里面厚厚的一沓。”
“有多厚?”韩金花眼睛一亮,放下手竖起耳朵。
“起码这么厚!”江修文捏着手指比划,“小晴看来是真挣到钱了,这两天你可得把你的脾气好好收收,别搞到最后,咱们一分钱都落不下!”
“知道了。”韩金花不情愿答应一声,“这两天我把她当姑奶奶,当观音菩萨供起来总行了吧,你,去,把那个老母鸡杀了!”
“干嘛,老母鸡正下蛋呢,二蛋长身体要吃鸡蛋呢!”江修文急了。
“你个死脑筋,有钱是买不到鸡蛋还是买不到鸡了。”韩金花恨铁不成钢瞪着丈夫,“把鸡杀了,炖个汤,给爸补补,也好让小晴看到咱们的态度,懂了吗?”
“懂是懂了。”江修文点点头,“可是咱家这老母鸡这么会下蛋,宰了太可惜了,要不我去隔壁二楞家借一只小公鸡......”
“借你个头借,你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家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连只鸡都舍不得,活该你这辈子发不了财,吃不上四个菜!”韩金花气得面红耳赤,撸起袖子,拿起砧板上的菜刀,骂骂咧咧捉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