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间,他是绝对不会让我进去的。”
这是一个比起隔壁大一些的房间。
里面装满了铁桶、机械部件、以及大量散发着刺鼻气息的化学溶液。
关寒第一个靠近了门,随后,蹲下身,用他那具有分析异能的手一点点细致摩挲过那锈迹覆盖的门,半晌才点了点头。
“没有缠绕的头发、没有门槛上的小物件、没有显示足迹的粉末之类东西……嗯,要不就是这些东西已经被胡安先生触发了,要不就是这位老东西确实没做什么防备闯入的准备。”
“……至少我之前已经来了这好几次,他什么也没说。”
当关寒一一罗列着可能的防盗措施时,本来淡然的胡安略有一些不安,但仍强作着精神地维持了平静语调:
“我想跟你们谈的不是这个,进来吧,要是我把东西拿过来,那现场布局就变得太多了不是吗?”
“……老关。”
“我去望风,记得有好东西分我一份。”
白无一只扫了关寒一眼,后者便招招手,朝石屋尽头的那一面大门靠了过去。
虽然白无一的意思是想他进去房间探索的(毕竟他有分析异能)……但是这个人大概是嫌里面味道太大了,不愿意进去。
也罢。
的确需要有个人望风,白无一取代了他的位置,往前进了一步,立刻便被那古怪的气息冲进了鼻腔……他咳嗽起来,甚至有些作呕。
随后板鸭人便第一个进入了这属实有些过于琳琅满目的房间,这里太拥挤了,哪怕只是走进去,白无一都在担忧他会不会碰到什么堆叠的物品,引发坍塌事故后留下无法掩藏的痕迹。
但不跟上是不可能的,这房间似乎没有灯,只有一个阴暗的窗口正对着阴气森森的墓地,苍白的光自锈迹密布的铁柱间渗透进来,也无法提供任何视觉帮助……因此,能微微照亮杂物间蜿蜒小道的光源,便只有胡安手中那盏微弱的提灯了。
他勉强跟上胡安的影子,一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些杂物前进,控制着自己的膝盖,但哪怕这样,他依然经常感觉到一阵碰撞的闷痛……这房间看起来也是一个卧室,照情况,能在墓地外居住的人应该只有胡安和老守墓人两个,那么这房间的居住者便不言而喻了。
和胡安房间中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不同,老人的房间所充斥的,完全便是一股强烈的金属与机油味道。
甚至很难从中嗅到什么腐臭或者血肉气息……而这边所堆砌的物体,也全是一些机械零部件,少部分还能看出应该是自什么机器人身上拆下的,与人类似是而非的轮廓与完全无机质的材料带来了一种莫名的冰冷感,哪怕不去触碰,白无一也能想象出那些金属外壳的光滑、涂抹胶水的黏腻、管线的凹凸与生锈铁片的锋利。
大多数机械都被浸泡在一些泛着古怪味道都化学溶液里,从颜色看来,这可能是用来融化漆料或锈渍的蚀液,在书店打字机旁也有类似的物质,从外到里,一些人体部件逐渐从粉色的、属于鲜活人类的肤色一点点蜕为铁铜的银黑,完整展示了一场解体的全程,目睹者宛如在一处机器博物馆中游览。
到了最后区域,也便是房间的最深处,胡安停下了脚步,绕过面前那张巨大而破烂的双人床,把那盏灯放到了一个小木柜上,这也是这里唯一一处比较空旷的木柜了,其他要不摆满了五花八门的工具,要不如猪肉铺般悬挂着大块大块的机械臂、大腿、胸脯乃至头颅。
一些比较精致的零部件被单独摆放——所以有一处专门盛放眼球的小柜台,由玻璃制作,上方机械眼珠蛛卵般密集,在这柜台旁还有一个小插头,若是将这插头通电的话,其中眼珠或许会收缩、抑或许会转动……谁知道呢?
谁愿意知道呢?
一片寂静中,唯有那一道稳定到毫无生气的汽笛声呼吸般起伏着,胡安靠近了一面工作台、也是这房间中最精致、最引人注目的家具,朝身后那人摆了摆手,让他靠近一些。
“这里是那个老东西的房间。”
胡安有些没必要地说:
“然后这个,是那个老东西的工作台,如果他在,他总是在这个房间里呆着、鼓捣他从墓地那边搬过来的一堆机器部件,这个工作台就是他最后进行精加工的地方。”
“看起来很重要,不过……”
“一些更切实、更能利用的线索,对吧?”
胡安打断了白无一的客套话,随后又拿出一根蜿蜒曲折的铁丝,朝着后者微笑着招摇着:
“白先生是个实用主义者,我还是知道的,我嘛,胆子也还算大,就在请两位进来之前就已经一个人把这地方上下摸索一番了……还差点被抓住了呢。”
随后,他便小心翼翼用那铁丝靠近了一个看起来无比严实的小抽屉,往上面一个黯淡无光的小铁锁凑去,这次的开锁速率要慢了许多,脆弱的铁丝在插入时与从里到外将这锁头侵蚀了个编的铁锈彼此摩擦着,发出咀嚼般声音,直到一阵令人牙痒的嘎吱刮蹭声响起,似乎已经尘封许久的锁头才终于凋落。
啪。
在锁头掉到地上之前,早已用手在下方预备的胡安便用也落了许多铁锈的掌心接住了它,小心翼翼攥在手里,随后他将那抽屉猛然拉开,从里面暴露出一个灰尘密布的物体。
——一根吊坠,一根镶嵌着照片的红宝石吊坠。
胡安没有拿起那吊坠。
“这东西在这放太久了,”
他解释着说:
“如果我碰了它,上面的灰尘是一定会掉下来的,那个老东西也一定会知道我碰了它。”
的确,这根精致的吊坠已经覆满了灰尘与霉菌,岁月的痕迹以生物生长的形式浸透了这意义不凡的金属,使它变形,使它模糊,但那张照片——隔着一层磨砂般的玻璃,依然清晰可见。
上面是一个女人,有着玫瑰一样的面纱,下方露出的嘴唇弯曲着,像面纱上落下的两片花瓣。
“这种照片的意义往往很好猜,”
胡安有些得意地拍打着自己的手臂:
“玫瑰、吊坠、双人床、女人和老人,一段枯萎的爱情……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