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道由纯粹生命能量构成的光带,像两条活着的藤蔓,精准地连接了晓和镜。
没有温暖,也没有治愈。
那是一种更深邃,更原始的触动。
晓脑海中那些被篡改的,关于妹妹背叛自己的“记忆”依旧清晰,胸口那股被欺骗的怒火也未曾消散。
但他感觉到了一种全新的东西。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却又真实不虚的共振。
这股共振,源自他的心脏,他的血液,他身体里每一个正在分裂的细胞。
他能“感觉”到另一端,那个被他怨恨的女孩,拥有着与他同源的心跳,同频的脉搏。
这感觉,无关记忆,无关情感。
它像一个物理定律,冰冷,客观,不容置疑。
镜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她眼中的委屈和心痛还在,那些被植入的,关于哥哥轻视自己的“回响”还在脑中作祟。
可那道绿色的光带,让她清晰地感知到了对方的存在。
不是通过眼睛,不是通过耳朵。
而是一种……血脉层面的握手。
那种联系,比任何记忆都更深刻,比任何情感都更底层。
它在告诉她,无论脑子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对面那个青年,和他自己,在生命最基础的构造图上,是同一个模型的两个副本。
两人之间的对峙没有瓦解,但性质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两个反目成仇的亲人。
而是一个被强行加载了错误指令的系统,正在与自身最底层的硬件协议,发生剧烈的冲突。
“怎么……会……”
王座上,遗忘之神那刚刚变得凝实一些的身体,又开始变得虚幻。
他赖以为食的“羁绊断裂”,正在被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焊接”回去。
他加大神力的输出,试图将更恶毒,更具分裂性的虚假记忆,灌入两人的脑海。
可那些无形的低语,在触碰到那两条绿色光带的瞬间,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被瞬间弹开,消散无踪。
他的法则,失效了。
“法则名称:遗忘。”
季星毫无波动的声音,在死寂的神国中响起,像是在宣读一份产品缺陷报告。
“作用机理:通过高维信息干涉,篡改生物神经元记忆突触,并基于篡改后的记忆,植入虚假的逻辑情感链。”
她的瞳孔里,瀑布般的数据流已经完成了对整个过程的逆向工程分析。
“漏洞。”
季星伸出手指,指向王座上的遗忘之神。
“该法则仅能作用于生物后天形成的认知网络,无法触及、更无法修改生物最底层的遗传信息编码。”
“血缘,是无法被遗忘的。因为它从未被‘记忆’过。”
“它是一种恒定存在的,物理状态。”
遗忘之神空洞的眼窝,第一次流露出近似于恐惧的情绪。
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词汇,但他明白了一件事。
眼前这个女人,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破解了他的神权!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怒吼,从晓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脑中的混乱还在,但一个最简单,最纯粹的念头,压倒了一切。
眼前那个王座上的东西……伤害了他最重要的……“那个人”!
他不需要想起妹妹的名字,不需要理清那些混乱的记忆。
血脉的共鸣,已经为他指明了唯一的敌人。
湄公颚刃上的血光暴涨,他整个人化作一道不计后果的血色彗星,直冲王座。
“哥!”
镜下意识地喊出了这个称呼。
她手中的法杖亮起,一道坚固的空间壁垒,没有挡在敌人面前,而是精准地出现在晓冲锋的路径侧翼,为他挡下了一片飞溅而来的,带有遗忘诅咒的骸骨碎片。
她的施法,不再依赖复杂的咒语和法阵。
而是一种源于保护欲的本能。
“不……不可能!我是神!你们这些凡人……”
遗忘之神彻底慌了,他从王座上站起,试图逃离。
但,已经晚了。
一道漆黑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笼罩了整个王座。
夜桜络的身影,从遗忘之神背后的阴影中浮现。
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抬起了手。
那片代表着他神性本源的黑暗,侵蚀了周围的空间。
【寂静】。
遗忘之神惊恐地张大了嘴,想要发出求饶的尖啸,想要引爆自己的神国。
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体内的神力,像是被掐断了电源的机器,瞬间陷入了停滞。
他所依赖的,那些弥漫在空气中的“残响”与“低语”,全部被这片绝对的死寂所吞噬,抹除。
他被关进了一个没有声音,没有能量流动的,概念上的黑箱。
夜桜络的指尖,轻轻点在了遗忘之神的后心。
没有爆炸,没有能量冲击。
遗忘之神那由尘埃与蛛网构成的身体,从指尖接触的位置开始,无声地“消失”了。
不是化作飞灰,而是像被从这幅画卷上,用橡皮擦一点点地,彻底地抹去。
几秒钟后,那个自称神只的存在,连同一身腐朽的气息,彻底归于虚无。
随着他的消亡,整个神国开始剧烈地崩塌。
灰蒙蒙的穹顶裂开,无数记忆碎片化作流光坠落。
断裂的廊柱化为粉尘,堆积如山的骸骨在无声地解体。
一枚散发着灰色光芒,由【残响】与【遗骸】两种概念交织而成的神职核心,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季星的声音再次响起。
“神性精华纯度78.4%,符合预期。晓,镜,开始吸收。”
“这是你们应得的战利品,也是你们必须亲手克服的创伤。”
晓和镜停下了动作,看向彼此。
脑中那些虚假的记忆正在潮水般退去,但那种被背叛的刺痛感,和伤害了对方的愧疚感,却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了那枚神职核心前,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