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趋同
“emmmmm……”
“看不懂啊，看不懂……”
陈牧舟嗡声嗡气的自语着。
中微子扫描出来的发光人形内构显示，他们的发声和呼吸之间，竟没什么关系，或者说，他们压根没有呼吸系统。
在他们原本肺部的位置，只有一种层叠的有机过滤格栅，与食道相连，肺部退化成了一个呼吸道末端的小气囊，似乎只是在为声带震动提供气动力，
而其他器官、循环系统末梢、细胞线粒体等由宏及微的能量环节则显示，他们仍旧需要氧气和氧化作用，但达成这一切的是循环链，而不是呼吸链。
“这特么还是人么……”
专业的事情，还得交给专业的人，陈牧舟顺手将信息打包发给司脔。
[公子，这是一种酸供能机制，有人为设计的痕迹。]
司脔很快给出了回应。
“人为设计？”
陈牧舟一怔，“他们真不是人？”
[是人，但是被改造过，似乎是为了迎合能量摄取，那些有机格栅拥有极强的酸根离子利用率。]
“emmmmm……”
陈牧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酸供能机制，酸质装甲……”
[公子，他们的酸供能系统中，存在一种囊胚叶样细胞结构，可以使他们能在系统中自构酸环境，他们有的身体细胞甚至拥有鞭毛，类似人体微生物一样，通过游走调节酸环境平衡。]
司脔又补充道。
“啊这……鞭毛？！”
陈牧舟无法想象到自己身上的细胞长出鞭毛，他错愕问道，“他们不会是原生动物变的吧？”
[非原生动物，妾身也不知道是什么。]
[那不是妾身的力量，应该是……某种有机嵌合。]
“……我知道了。”
陈牧舟点点头，又让司脔分析了一下‘触手潜水艇’的结构，遂得到同样的结论。
“一种非脔体系的有机嵌合？”
带着这个想法，他继续翻看着海滩上的战斗记录。
“等等！”
陈牧舟眉头一挑，立即调出巴掌小人被沈语棠偷袭后的画面。
那巴掌小人逃到海上后，‘湮灭焊接’显然摧毁了他的‘海渊通行’机制，使那个小发光点开始无差别攻击他，
而这时，那巴掌小人曾提到过‘单胚体认证’，这似乎是他能够‘海渊通行’的原因。
“囊胚……单胚体……”
陈牧舟想了想，顺手做了个通配检索，把相关信息丢到了各大数据库，
“啊这……”
几乎是在瞬间，陈牧舟就得到了回馈。
司零数据库，竟然有‘单胚体’相关的记录，信息稀碎、边缘，但指向性十分明确：
生物学分类，单胚动物门。
只此一项。
“这这这……”
一种荒唐的既视感直击陈牧舟脑门，让他的神色变得极其微妙起来。
这竟然又是一个‘近似灭绝’的门类。
整个门类只有一种生物，名为‘咸水虫’，又叫做‘单胚体’，
于是，有趣的一幕出现了：
此门类同样有一个清晰简单的脉络，
单胚动物门-单胚动物纲-单胚动物目-单胚动物科-单胚动物属-单胚体！
幸运的银杏不再孤独，
在遥远的东十字大陆，竟然还有一个‘幸运的单胚体’，
咸水生物，嗜酸，古老，单薄，甚至在人类记录中，没有大规模存在的实证……
尽管陈牧舟清楚，权柄和生物学门类没什么关系，之所以能挂上钩，是司颜这个大聪明的主意，她也因此制造了繁盛史最大规模的坠落潮，
但司脔称，这些东十字人体内的单胚体，是嵌合行为，这显然是权柄能力！
只可惜，动物界并不全是无知帷幕，这枚权柄并不似‘根’那般，一界通吃。
这说明，它没有银杏幸运。
“妈耶……”
想到这里，陈牧舟不住咋舌，也愈发好奇起东十字洲的状况。
他这边搞了个‘源质装甲’，那边竟然整出了‘酸质装甲’；
他这边整出了嵌合体，那边也搞出了‘触手潜水艇’这种怪东西；
“这也算是某种趋同吗？”
陈牧舟神色怔怔的思考片刻，又拍了拍脑门，这才顾自唏嘘道，“要真是我想的那样的话，阿听能被绊在那边，倒也不奇怪，只是……”
说着说着，他的神色突然气恼起来。
这边一切都在如火如荼，紧锣密鼓，但大事都在半途，太空电梯底座还未到位，神商还埋着一个大火药桶，百里和虞氏蠢蠢欲动，百里和协议之间还存在着某种联系……
陈牧舟目前最需要的，是一段平稳发展、准备时间，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协议不知道在东十字那边搞了什么，竟然‘祸水东引’了，让一波发光人气势汹汹的找了过来。
“我严重怀疑阿听是故意的……”
陈牧舟说着，翻转了穹顶窗口上的战情图，将蓝星背面的东十字洲呈现出来。
这是一片十字星形状的大陆，西北的天镜系统同样在事无巨细的关注着这片大陆，
然而自始至终，卫星图上都没有出现过什么异常，繁盛停止线以北，没有灭灾机这样的大型造物活动的痕迹，没有飞行器的尾迹，甚至没有人类内斗引燃的光火，人类的活动显得‘宁静祥和’。
就连海边，也没有记录到什么‘触手潜水艇’下水的痕迹。
值得一提的是，东十字洲的天空是通透的，它没有西洲的移动城堡，也没有中洲的炭机、灭灾机等，
它的上空除了普通的云层之外，并没有压城的黑烟遮蔽，一切都暴露在卫星的视野之下，没有水分。
就连西洲南端的新月岛都受到西洲的黑烟所扰，东十字洲跟他们比起来，完全是一副净土。
然而，永盛滩头发生的一切，显然说明，事情远远没有它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那么通透。
这片大陆上的势力，能跟协议拉扯起来，还能腾出手来，派了一个‘远征队’过来，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我的电梯得赶紧造起来……还有……”
陈牧舟胡乱的抓了抓头发，他压下心中的紧迫感，又接通了司脔的通讯。
[公子，何事？]
“脔脔，永盛那边有一些‘优质的大脑’，还有小司雾创造的一块胾构建，支持月堆网络，我把坐标给你，你试试能不能搞点情报……”
[妾身晓得。]
随着司脔话音落下，陈牧舟转头看向百里映萝的共享日志。
白梧的断腿已被修复，司雾正像个风火轮一样，正在围着百里映萝狂转，而人形兵器正在专注的打扫着战场，搜集着东十字人遗失在现场的造物，该扫描的扫描，该取样的取样。
就在这时，远处的胾构建突然蠕动起来，一只高大釉亮的异形女王走出了构建。
[嘶哇……呸呸！]
异形女王的内槽牙吐出一坨地衣，环顾一番，立即走向沙滩上那一地尸体。
[司脔！]
远处的司雾迅速停止了滚动，拉着百里映萝就凑上前去。
[司脔，她叫映萝，咕儿，是我的好朋友！]
司雾显然开心坏了，手舞足蹈的围着两人翻腾起来。
[为了主人。]
百里映萝点头应和一声。
[嘶哇哇……]
异形女王对此并不意外，无论是在宁城还是晨曦号上，两人少的了的交集，还真刀实枪干过，她指了指那些尸体的脑袋，将此行目的同步给两人。
[为了主人……]
百里映萝闻言，提起手中的大片刀，指向战场一处，那里有一些保存尚且完好的尸体。
[嘿嘿嘿，司脔，你看！]
司雾则松开了后背上反关节紧抱的几对手，将一坨地衣取下，
打开地衣，一个昏迷的发光人形随即出现。
[嘶哇哇！]
异形女王对这个活口的出现表示意外，她让司雾暂时把小人收起，转身走回胾构建，准备在司雾她们的帮助下，先处理了尸体中的那些‘优质的大脑’。
“脔脔，等一下！”
看到这里，陈牧舟适时叫停了司脔。
一支来自万里之外的远征军，如果这支军队是他派出去的话，一定会提前做好各种预案，
就比如现在这种‘全军覆没’的情况，
如果有强敌能把你消灭，那就必须把‘信息’扩散的威胁，压缩到最小，
在繁盛语境下，脑内的记忆，自然是十分重要的一环。
[公子，妾身明白了。]
听完陈牧舟的顾虑，异形女王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她一抬手，将胾构建分离出一小块来，作为‘优质大脑’的分析主体。
以胾构建为主体的月堆，又名‘类覆层’，相当于脔认知库的下级结构，
而司脔又这个下级结构分离出一级，让其作为一个独立的，与月堆和认知库毫无关联的‘独立局域网络’，屏蔽所有相关异化场，使‘优质大脑’的分析过程转为离线状态。
做完这一切，司脔又将这块离线胾构建转化出肉须等行动结构，使其成为一坨可移动的活肉，自行进入战场，以进食的方式采集起尸体来。
“做得不错……”
陈牧舟满意的点了点头，耐心的等待着这块胾构建的产出。
这段时间里，被司脔控制的这只异形女王也转为了离线行走体状态，她将作为一道物理防火墙，先行检验分析结果，来‘尝尝’这些信息的‘咸淡’。
顺利的话，一切都好说，搜集完信息后直接收工，
如果有什么问题，那么问题会在这只异形女王这里被阻断，不止形不成任何威胁，异形女王还会现场将问题表述出来，只需百里映萝的日志记录下这个过程即可。
为此，异形女王收起了内槽牙，改了个能说话的发声器官出来。
很快，等胾建构的肉须结束了蠕行，异形女王靠了上去，将鞭尾刺入那坨胾建构之中，
[进入信息应答机制。]
异形女王口吐人言，但声音呆板，没有任何情绪——它转离线之后，司脔便从它身上抽离了，认知库不再发挥作用，只留下了一个自动应答机制。
“有什么发现么？”
陈牧舟通过百里映萝的终端发出提问。
[检测到记忆清除，相关细节如下……]
[检测到‘加密通讯机制’，相关细节如下……]
[检测到无理数信息封装，相关细节如下……]
[检测到主动‘注释’，相关细节如下……]
……
很快，一系列信息由异形女王检测、汇总出来。
“呵！”
逐一看罢，陈牧舟阴着脸笑了起来。
记忆清除，这在他的预料之内，这至少说明对方确实存在谨慎的预案，知道搞事的时候，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
接下来的几项，才是他笑出声来的原因：
继‘嵌合体’、‘源质装甲’之后，他又见识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对方竟然也有‘封包’，还是基于无理数的信息封包！
“有点意思！”
陈牧舟撇了撇嘴。
这封包，类似于司脔的‘π’，基于同样的逻辑，他给百里映萝、姜晨曦她们都搞过……
然而，从一开始的‘π’开始，他心里就很清楚，用无理数来封装信息，从而获得无限信息熵，本质上就是一个伪命题，
因为无论是司脔，舰娘，还是人形兵器，她们本身并不具备无限的信息量，
司脔通过自己的努力，把自己的核心参数编译到了‘π’中，但她并没有如他所说的，真正成为‘π’，
她所做的，只是在‘π’这个无限的数列上，截取出了适合她编译的一小部分，并为其赋予的信息，
而在‘π’本身的无限属性之下，她哪怕是编译了海量的信息，被无限一稀释，基本上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不过，陈牧舟对于司脔的操作，并没有什么异议。
因为她的信息熵真的提升了，提升的量还不小，结合005，足以作为保护她的‘表达之盾’。
仅作为一种加密自身的手段，就比纯语言范式要高端，毕竟要破解这个‘表达之盾’，还多了一步把被编译的数列串找出来，
这和大海捞针没多少区别，光是定位超高精度的浮点，就足够让破解者喝一壶。
这也是继司脔之后，陈牧舟把这个方法应用给其他司主的真正原因。
“趋同，又是趋同……”
陈牧舟啧啧点头，因为自我定位明晰，他并没有发出什么‘英雄所见略同’之类的感慨，反倒在心底浮起一些焦虑和急迫。
异形女王采集到的‘无理数封包’，露着部分信息元秘钥，无法解码出什么有效内容，显然已经跟那些记忆一样，进行了自我清理，这才大喇喇的展示着秘钥层。
“啧！”
陈牧舟唏嘘着摇了摇头，“但凡你拿真家伙出来杠一杠，我或许会多看你几眼，自己拆干净，是在怕什么呢？”
“垃圾。”
他无语的叹了口气。
‘无理数封包’这个路数，被别人这么滥用……他忽然有点不想用了。
他摸索着下巴稍加思索，脑海中顿时迅速闪过一些平替思路，
他摇头点头，挑挑拣拣，都不是很满意，他竟莫名觉得，平替也没什么意思。
只不多时，他双目灼灼亮起，神情松弛的将这一趴揭了过去。
“还得是我，只论开脑洞的话，我还没服过谁！”
陈牧舟挑了挑眉，看向了异形女王最后一项检索分析。
“主动注释是吧……”
他不屑的撇了撇嘴，“这就有点蛇吞象了……”
所谓‘注释’，在程序员语境中，指的是对某段代码的解释与说明，一来提醒程序员理解自己编写了什么，为什么这么编；二者，方便同事、同行、维护等接手代码后，知道怎么上手；
当然，也有码农喜欢用注释发牢骚或者留彩蛋，总之，被‘注释’掉的内容，不参与程序运行，只后台可见，删掉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然而，‘主动注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拿c#举例，在任何一行代码之前，打上两条斜杠‘\/’，后面的内容就会转为注释，不会被执行编译，这叫‘行注释’，此外还有块注释等。
异形女王在接收信息时，竟然遭到了‘优质大脑’的注释，注释来源，来自有效信息被自我清空了的无理数封包，
这正是陈牧舟阴沉发笑的原因，
这一手……太脏了。
封包被武器化了，它是一个攻击性的封包，试图趁异形女王读取信息时，将异形女王自体携带的信息给注释掉。
这就是所谓的主动注释，不注释自己，把对方给注释了，使对方失能。
这就像是一个诡雷，藏在尸体下面，等打扫战场的人上来翻尸体的时候，把人给炸死。
只是，由于陈牧舟职业病使然，哪怕是一个离线的异形女王，身上的信息防护也足够扎实，这个‘主动注释’，甚至没能‘主动’起来，压根没得到释放。
“对了，还有一个加密通讯机制来着……”
陈牧舟将信息过了一遍，又将注意力落在人形兵器的同步日志上，眸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
离线的胾构建解决了尸体里的‘优质大脑’，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昏迷的发光小人在司雾手里。
“映萝，让司雾把那个发光小人……呃！”
正说着，陈牧舟突然瞧见，永盛方向，有一堆人陆陆续续的出现在镜头边缘，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永盛本地人听到了打斗的动静，过来查探情况。
“映萝，带司雾离开这里。”
“把那个发光小人，丢到那堆主体胾构建中。”
“剩下的交给我。”
陈牧舟说着，调出终端，通过月堆网络，远程接管了那堆胾构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