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黛蓝的天阴沉了下来，空气中湿意弥漫，不一会儿便下起了绵绵细雨。
银心和嬷嬷们将晚膳摆上桌，慕鸾刚拿起筷子，外头便传来下人行礼的声音，“王爷。”
君昭一脚踩进光影明亮的殿中，抬眸就看见一身粉嫩襦裙的小姑娘坐在八仙桌边。
她脸上未施粉黛，暖光拂面，已是最娇媚的妆容，握着竹筷的手稍稍扬起，不经意间露出一小截皓腕，透着润白的羊脂玉色。
慕鸾眸色平静，极淡瞥了君昭一眼，便拿起筷子自顾自用膳。
这半个月来，也不是日日都能见到他。
他偶尔会来她这用膳，但夜里从不在这儿就寝，即便两人做了那事，半夜醒来时，床榻间也只剩他一人。
两人的关系似乎渐渐变得疏离，却又带着不可忽视的亲昵感。
银心见状，忙又添了一副碗筷，便与嬷嬷们纷纷悄然退了下去。
君昭朝她走近，下颌绷着微微扬起，薄唇抿出一丝冷意。
身上有股子淡淡的皂香味，似是刚沐浴过，垂落的墨发还透着一股湿意。
他在慕鸾身旁的椅子上坐下，自个儿取了碗筷，也无需慕鸾布菜，毕竟他也没那习惯，就极快吃了起来。
他吃饭速度不慢，可吃相斯文，看着还挺赏心悦目的。
慕鸾偷偷打量了好几眼，心头有些泛酸，便是连手里捧着的小半碗甜汤都莫名觉得索然无味。
他似乎又瘦了一圈，面色看不出什么，因为他的脸素来白净。
“再过半个月便是黄道吉日，你若还想要什么，便吩咐崔氏去办。”
慕鸾没料到君昭会突然开口，捧着汤碗的手微不可察惊了一下。
在他看过来之际，忙垂低了眼帘，盯着碗中轻轻晃动的甜汤。
他说的崔氏，便是那日去将军府给自己送嫁衣的那位嬷嬷，进了王府后，催嬷嬷就一直留在她身边照顾。
催嬷嬷她是没有印象的，但是这些日相处下来，这嬷嬷似乎没有什么坏心思，中规中矩，不讨好也不使坏。
应该是君昭信得过的人。
慕鸾闻言，淡淡回了一句，“催嬷嬷办事周到，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君昭看着她心不在焉地喝着甜汤，搁下碗筷道：“外头的事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处理好，等我们成了亲，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一句话便把慕鸾的小心思堵死，他知她一直想找机会出府，或许就连她出府为何他都一清二楚。
如今她前朝公主的身份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可君昭在她面前却只字未提。
他下定决心要与她成亲，便无惧她是什么身份，也无惧朝堂上下的反对。
仅凭一己之力，将王府后院变成全京城中最静谧祥和的安身之所。
君昭起身离开了，过了好一会儿，慕鸾才缓缓放下手中的汤碗，眼眶中缀着晶莹，心间一阵顿疼。
明明只要拿她换冰晶草，他便不用日日夜夜受那心魄蛊的折磨，也不必替她扛下所有的艰难险阻。
可他就是这般执拗，执拗的一点也不愿意放开她。
“但是君昭你有没有想过，我真的会心疼的。”
慕鸾望着空荡荡的门边，眼睫上已是湿漉漉一片。
翌日，暗色的天渐渐放晴开，暖阳四溢，是开春来难得的好天气。
午后，慕鸾抱着小时晏在院子的花架下晒太阳。
小时晏被晒的昏昏欲睡，眼看就要熟睡过去，一双黑亮的眼睛突然圆溜溜盯着天边看。
慕鸾顺着他的视线抬眼看去，便见一只断了线的纸鸢从外头飞进墙来，缓缓落在了院中。
银心小跑着去捡来，细细检查了一遍，道：“这蝴蝶纸鸢还挺别致的，难怪小世子会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慕鸾还未开口，身后的催嬷嬷便走上前，拿过纸鸢翻转着仔细瞧了个遍，道：“春日正是放纸鸢的时节，这纸鸢一角都破了，小世子若喜欢，奴婢再去买只新的。”
“不必了。”
慕鸾从她手中接过纸鸢，道：“索性我也无事，回头修修还能给时晏玩两日。”
小时晏看见慕鸾手中晃动的纸鸢，便咧着嘴咯咯发笑。
催嬷嬷见状，也就没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