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广耀舌根僵硬,他目光发直,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赵斌道:“谢宁,我小舅舅可能是喝多了跑过来说胡话,冒犯了你,你不要跟他一番见识。”
“不跟他一番见识……?”
谢宁目光锋利地冲着赵斌挑了下眉。
意思非常明了。
你们武城王府惦记卢家的钱财。
把卢家当成钱袋子,现在卢广耀好死不死撞上来,不落井下石还等什么呢。
仅仅一个眼神,赵斌就惊出了一身冷汗,拦着卢广耀的胳膊也放了下来。
卢广耀立刻就懵了,抓着赵斌的胳膊急道:“斌儿,好外甥,我与你母亲是亲姐弟,你跟我说实话,西北的粮食是不是圈套?是不是连京城的解饷官都是受人指使?”
赵斌先是震惊,紧接着又是失望地看着他。
赵斌叹气地扒开卢广耀抓着自己的胳膊,“小舅舅,你的脑子还没清醒吗?”他背过身去,对谢宁道:“谢兄,让我舅舅换个地方清醒清醒吧。”
谢宁淡漠地看了一眼已然完全慌乱的卢广耀,摆了摆手。
侍卫们立刻上前将卢广耀逮捕。
卢广耀大喊大叫,死命挣扎,“你们敢抓我,你们怎么敢抓我!我乃三朝元老前朝宰相的孙子,我是百年卢家子!你们放开我!放开我!谢宁!谢宁!”
“都是你在搞鬼!”
“都是你在作怪!”
“你不得好死!”
嘶吼声远去。
赵斌脸色讪讪坐下道:“谢兄……”
谢宁坐下重新拿起看一半的书本,看了赵斌一眼语气淡淡地道:“赵兄你想问什么?”
赵斌一下子哽住。
是啊,他问什么?
卢广耀脑子不清楚,难道自己还不清楚么?
这件事不管是不是圈套,是谁设下的圈套,都跟他没关系,跟整个武城王府都没关系。
相反的,他们是最大获利方。
一旦卢家倒台,后续接收卢家产业的只能是武城王府,不会是别人。
只是转念,赵斌笑意又重新挂在脸上,努了努嘴,“无事,无事,咱们继续背书吧!”
*
粮食出了大问题的消息顿时在坊间不胫而走。
安边前来买粮的商人几乎一夜之间全消失了。
有人不相信,急匆匆往城外一看,之前驻扎在城外的收粮帐篷一夜全没。
宿川城内别苑的安边收粮商人倒是没走。
但他们谁敢上门?
大量的粮食契约,人家真金白银的定金全都付了,签订契约前有言在先,粮食是卖给安边都护府的,有安边军队坐镇,若不按时交易安边都护府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时间西北本地的世家、粮食商人全都如热锅上的蚂蚁。
卢轩卢霆刚得到城外一伙人跑了的消息,薛茂就急冲冲跑进来,焦急得头发全都竖起来,“卢大老爷!卢二哥!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卢霆还被蒙在鼓里,“不就是粮食商人跑了?我早先就说这事蹊跷,先哄炒粮价,低价买空西北的粮食,再高位劫断掉所有世家粮商的现银……”卢霆冷哼两声,“这明显就是个局,只不过下场的人不是一伙人而已。”
“嗨呀!”
薛仁青一拍大腿,喊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卢轩倏地抬头。
卢霆也预感不妙,“仁青,你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呀!”薛仁青大喊带着哭腔,“我家那个逆子背着我卖空了家里一半的粮食,现在人还在邢州没回来呢!现在咱们世家偷买西北军粮的事全漏了,全漏了!
“城里都传遍了!”
“没人不知道了!这可怎么办是好!万一都护府廖大人怪罪下来,这可要怎么兜着!拿什么兜着啊!”
“你说什么!!”
“你家薛茂下场了?还偷买了军饷下场?”卢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猛地一拍桌子,“他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他怎么敢的!”
“还怎么敢!还不都是你们家三少爷!”
薛仁青一个脑袋两个大,一拍大腿就差哭了地控诉,“要不是他鼓动我家薛茂哪敢偷买军粮套银子,卢大爷,卢二哥!你们还不知道吧!”
“你们家广耀已经被都护府的人抓起来了!”
“还是他跑到人家廖府撒野,现了原型,叫人原地给逮起来的!”
“什、什么……”
卢霆眼前发黑一个站不住身体向后倒。
卢轩大惊,赶紧扶住卢霆,大喊道:“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宿川南城,尼姑庵。
杨惑跪在蒲团上,给爹娘大哥上完香,在蒲团下摸到一封信。
信上锋利遒劲四大字,“三哥亲启。”
信封鼓鼓囊囊,打开来里面装的全是银票,杨惑粗略数了一下一共二百三十多万两。
原本按他的计划,最初低价买来的粮食再以小股渠道,慢慢释放到西北粮食市场,这样做虽然慢了一些,但总归是风险低稳赚不赔,但没想到他这个妹夫出手如此狠厉。
前后不超过二十天,竟是一刀切,将西北富户的粮食和现银流通几乎全部掏空。
二百多万两银子。
足够使他们安边军迅速扩张,花上个二年的。
再加上之前收来的粮食剩余,他的安边军三年之内绝不再为粮食银钱发愁。
“这小子倒是能耐!”
杨惑将银票揣进怀里,满意地低笑了一声,可转眼,他就被信里最后的纸张震慑住。
“这是什么……”
纸上的画作,让他浑身顿时激一层鸡皮疙瘩,“床子弩、猛火油柜……塞门刀车、铁蒺藜……陌刀、腰刀……”
信上详细画了每种战场武器的具体制作方法,还标注了名字,具体实用方法。
杨惑大笑拿着信怆然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站在山间庵堂树荫遮蔽处,身后是父母以及家人的尸骸,还有杨家军三万将士的衣冠冢,霎时间泪流满面,杨惑低头,泪水一颗颗砸在地上。
“悠悠苍天……”
“为何如此……”
若早点遇到,早点有这战场利器,他杨家满门下场何至如此凄惨……
按大宴律法,轻微囤积哄炒物价,折臀杖六十。灾荒年间哄炒粮价,获利五匹绢帛,徒一年,劳役一年加杖刑,获利五十绢帛以上,流放两千里……再严重的主犯绞刑,官员同罪。
西北世家们参与哄炒粮食价格,获利何至数十。
当真论罪,恐要抄家掉脑袋。
西北所有的世家都被骗了,没了钱、空了粮库,但起码脑袋还在,虽然面子上没光,丢人丢的磕残,可借给他们八百个胆子也不敢上告官府,去捉拿给他们下套的人。
至于那个姓屠的解饷官,更是连人影都抓不着。
更让人气吐血的是,有不甘心的世家多番打听,朝中是否有这一位姓屠的户部官员,一番探查下来之后,还真有!
原本出发西北押解粮草的名单是有他一个。
只不过在出发前期,这位姓屠的大人突发急症,人压根就没出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