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桢是聪明的。
哪怕她哭得如此伤心,在这样的境况下,只凭谢霆舟那些话,她还是及时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
可转念一想,她一直知道谢霆舟这人聪明的可怕。
先前自己身上的种种,他未必没有怀疑,可自己还是来了这清虚观,还是任由他跟着。
是因为内心深处,她其实信任他,也想要他知道自己的委屈吧。
谢霆舟问她要如何做?
叶桢不知道。
可她知道,她想师父了。
松开谢霆舟的肩头,叶桢报复性地将眼泪鼻涕全擦在他肩头,便要回城。
不想谢霆舟跟着,她丢下一句,“将这里夷为平地。”
殷九娘回忠勇侯府后就没怎么睡着,一直在床上盘腿运功,收势后正欲起身洗漱。
便见宝贝徒儿眼睛红红,鼻子红红地从后窗爬了进来。
是真的爬。
一到府里,想到马上要见到师父了,叶桢心里委屈得不行,又不想被下人看到,就还从后窗入屋。
她也不知脑子抽了什么筋,突然就不想用身手,回归到最本真的状态。
似孩子般手脚并用地往里头爬,偏后窗又高,越爬越委屈。
后窗一用动静,殷九娘就察觉了,转头望去,见徒弟那模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心口就是一慌。
“桢儿,这是怎么了?”
叶桢刚爬上窗台,听了师父的话,直接倒栽葱似的往下掉。
殷九娘忙飞身过去将人接在了怀里。
叶桢自然知道师父能接住她,就像幼时,无论她是爬墙还是爬树,亦或者下河,只要师父在,她心里永远是踏实的,从不胆怯。
因为她知道,师父永远会及时护住她。
而谢霆舟是第二个能给她安全感的人。
她一把抱着师父的脖子,委屈巴巴直掉眼泪。
除了上次重逢,殷九娘都多少年没见过叶桢的眼泪了,一时间,心都碎了。
忙捧着她的脸问,“这是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想想自己看人眼光应该没那么差啊,又想自己徒弟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便又问道,“还是出什么事了?他人呢?”
看日出多浪漫的事啊,她这老母亲心态,还担心浪漫过头,自家白菜被占便宜呢。
结果就这副样子一个人回来了。
叶桢重新将脑袋埋进她怀里,除去谢霆舟身份,将能说的都闷声说了。
殷九娘以为叶桢是救了侯府世子,想到叶桢前世的苦,也心疼得紧。
但宝贝疙瘩宁可拆道观也没打谢霆舟,更没同他说什么决裂的狠话。
可见,她心里是真的爱着谢霆舟,也没想与人家分开,只是一时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回家找亲人闹一闹委屈。
便故作生气道,“好个混账东西,你好心救他,他却害得你吃尽苦头,勾得你心动,又抛弃你,实在不像个男人。
认出你后,还故意不告诉你,将你骗得团团转,走,我们不呆这破侯府了。”
话毕,她便拉着叶桢起身,“皇上给师父赏了宅子,我们这便搬过去。
等你封郡主的圣旨下来,师父便替你找那谢邦要了和离书。
将来师父再给你寻摸好的,想嫁就嫁,不想嫁,咱们就找个郡马上门,不要那混账东西了。”
叶桢眼泪一滞,觉得事情好像不是这样,可还啥都没说呢,就被殷九娘拉到了梳妆台前,洗了脸,重新上了妆容。
殷九娘又替她挑了一套淡紫色长裙,“去,换上,女人心情不好就要将自己装扮得美美的。”
她眼神催促,大有一副你不换,我替你换的架势。
刚换好,殷九娘就要拉着她出门,态度坚决,不打算再回来的样子。
“师父,你容我再想想。”
叶桢开口,她眼下还没想好,不想冲动行事。
殷九娘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将人带出了门。
谢霆舟拆完道观回府后,就听挽星说殷九娘气呼呼地带着叶桢走了,还是打扮的漂漂亮亮那种。
心头就是一慌,他没跟来,而是让暗卫暗中护着,是不敢逼得太紧,想给叶桢静一静的时间。
可怎么静静就静跑了?
邢泽扶光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们替谢霆舟准备马匹时,还幻想着两人进展呢。
好嘛,结果少夫人一个人先回来了。
听挽星说,少夫人哭得可伤心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少夫人哭啊,可见是真伤心了。
殷前辈还说要带少夫人搬出侯府,将来要给少夫人招上门婿。
兄弟俩都很替自家主子担忧。
谢霆舟慌乱一瞬后,倒是冷静下来了,挽星他们都还在呢。
若真要搬走,必定会带上他们的,且他心里觉得叶桢不是那样的人,否则在道观便与他决裂了。
想归如此想,到底还是寻了出去。
拐角处的崔易欢,眸色闪了闪。
她本是来寻叶桢的,却在叶桢院中听到了谢霆舟的声音,还有挽星那些话。
意识到谢霆舟和叶桢可能生情,如今又闹了别扭后,崔易欢眸色复杂,手中帕子也紧了紧……
叶桢被殷九娘拉着出了府,马车却没去殷九娘的宅子,而是到了将军府门口。
“师父,这是?”
殷九娘没答,却问她,“如今可清楚自己的抉择了?是继续同他在一起,还是分开?”
她故意嚷着要带叶桢走,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就是让她想清楚自己的内心。
叶桢此时也明白过来师父用意,说出心里话,“我没想与他分开,又觉得没出息,师父,我如此是不是很矫情?”
殷九娘轻轻抚了抚她的脸,笑道,“是有点,但师父觉得你已经很棒了,每个人都有矫情的权利。
谁规定你一定要懂事明事理,委屈自己?
不开心就要闹出来,这世间没人值得你憋屈自己,包括师父,也包括他谢霆舟。
可若理解他,原谅他,想与他继续走下去,才是你真实想法,你便遵从自己的内心。”
她语重心长,“桢儿,庵堂众人和饮月他们的死,是恶人所为,你不该背负在自己身上,更不必觉得与谢霆舟在一起,就是对不起他们。
这世间事,常有阴错阳差之说,他当年亦是为护你和寺庙的人才离开,只不过天意弄人,叫你们错失彼此。
不过,若他往后再敢欺骗隐瞒你,亦或者丢下你,你便记得拧下他的狗头。”
叶桢靠湿了眼眶笑出声,“好,我定拧下他的狗头。”
她的心思,师父都知道。
殷九娘见她释然,拍拍她的肩,“走,去将军府,心里不痛快,千万别内耗自己,应该去找仇人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