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蕤意失踪的三天时间里,轩寒笙找她快找疯了。
吵架的那天祂嘴上说着不找、不再管她的死活。
转头走还不到一刻钟,祂觉得自己赌气的时间太长,向她低头认个错便是,何至于把她气跑。
虽然祂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祂带上信得过的天将和祂一同四处暗寻王蕤意的踪迹,同时严密封锁她出走的消息,伪造她在昭羽宫养胎的假象。
祂必须尽快找到她,祂不敢想象要是外祖或西界的人抓到她,她会有怎样的下场。
可能到时他们甚至不会在明面上来找祂谈判,直接背地里下死手。
西界觊觎的是她肚子里孩子的龙元。梧政林只想她死,把神后的位置让出来。
祂痛恨王蕤意不懂事,都快做娘亲的人,还冒冒失失的,她哪儿来的勇气敢到处乱跑。
梧政林参加完婚礼后直接杀到天宫,嚷着要见轩寒笙,祂作为外祖必须拉祂一把,让祂迷途知返。
轩寒笙这头忙,那头乱,只能先派十方去安抚外祖的情绪。
轩寒笙不知道自己还能拖几天。
这个蠢女人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到底有多危险。
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全被轩寒笙全转了一圈,连远在幽州的奥克里堆山也去了一趟。
王蕤意就像融入大海的一滴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祂收到她微弱的神识呼唤时,她的声音太过虚弱,轩寒笙的心不由得揪紧。
祂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站定原地,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感应她的所在。
轩寒笙不敢多想,努力镇定自己不安的心神,她还能求救,一切不算太晚,祂一定能及时找到她。
原来她就在天界的边境处,没往其他地界跑。
轩寒笙发动意念,一个瞬闪立即到达她所在位置,是一处潮湿阴冷的山洞。
见到她的第一眼,轩寒笙惊得双腿发软,差点站不稳。
眼前的惨状吓得祂全身血液瞬间凝滞,冰冷刺骨。
王蕤意抱着小龙歪倒在洞边,浑身是血,一动不动,构成最恐怖的无声地狱。
祂的爱人、祂的孩子就那样可怜地倒在血泊之中,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
轩寒笙踩着黏糊的血液走到她身边,两行热泪从祂绝望到怔愣的眼中直直滚出,而祂毫无察觉。
祂伸手想摸她,都不知道摸哪儿好。
轩寒笙痛到难以自抑、撕心裂肺,“啊,蕤意,蕤意…”
痛苦如刀,割裂祂的喉咙,连发声都如此困难。
祂喊不醒她,她已经彻底凉透了,身体冻得像冰块,没有丝毫温度。
牙尖嘴利的倔驴再不会跳起来气祂,那样好看的杏眼再不会睁开、笑意盈盈看着祂。
她用命生下来的小龙也没了呼吸。
祂见过伏尸万里、流血漂橹。战争的残酷、血亲的背叛都未曾吓退过祂、带走祂的心跳。
哪怕当年最后那场残酷的大战,祂奄奄一息、重伤难治,祂也没有过心痛,不会难过,更不会掉一滴眼泪。
几天前祂还觉得自己世间是最幸福的存在,爱人在怀,可爱的孩子也快出世。
怎么短短几天就急转直下,祂仰仗的幸福全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祂抱紧王蕤意和小龙,想用神力治愈他们创造神迹。
可惜神力如泥牛入海,不起作用。
在哀恸的慌乱中,祂才发现王蕤意腹部有个血淋淋的大洞,她没了仙元。
仙人失去仙元,意味着她没有存活的根基,死得彻底。
紧张的生死瞬间,轩寒笙没有半分犹豫,用神力震裂自己的龙元,一分为二,半圆的黑色龙元闪着炫光缓缓从祂身体离出。
剥离龙元的过程巨痛无比,疼得祂大汗淋漓、额头上拢起粗厚的青筋,可祂始终咬紧牙关,意志坚决!
这些比起失去他们的心碎算得了什么!
轩寒笙温柔细致地将小龙从她怀中取出,抱在怀里,接着小心将龙元放进王蕤意血淋淋的腹部,生怕碰疼了她的伤口。
祂真傻,她已经死了,哪儿有什么知觉可言。
对年轻的帝神来说,学会爱与责任的教训太惨烈…
初为人父,就要面对孩子的死亡。轩寒笙凝视这个刚到世间的孩子,摸着孩子冰凉的身体无能为力。
祂哭得痛苦,热泪滚滚不绝。
噬心之痛注满千疮百孔,眼泪已是最不值一提表达痛苦的方式。
祂的孩子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个美妙的世界,就匆匆离去。
如果这个世界讲报应,请报应到祂身上,不要殃及祂的爱人和孩子。
祂情愿替他们遭受这一切厄运,祂宁愿死的是自己!
丧妻又丧子,对至高无上的帝神来说也是难以逾越的痛苦。
泪水和汗水勾勒出祂不畏死的坚毅脸庞。
如果蕤意救不过来,祂决不再独活。
从前恶毒想过就让她去死好了,一切麻烦迎刃而解。
可当她真正死去的时候,祂才知道她到底有多重要。
她离开了,整个世界都变轻了,没什么再值得留恋。
龙元入体,王蕤意破碎的身体正以神奇的速度恢复。
状相可怖的伤口逐渐填满血肉,愈合成光滑的肌肤,完好得不像受过伤。
失去血色的脸庞和嘴唇逐渐红润,血液重新在庞大复杂的血管中流动起来。
与此同时,轩寒笙怀中的小龙正在湮灭,从尾到头一点点消失不见。
轩寒笙尽力挽留孩子的遗体却无济于事,小龙没了魂魄和龙元,肉身无法留存。
最后留在轩寒笙手中的只有一颗白润的仙元。这颗仙元有王蕤意的气息,至此轩寒笙什么都明白了。
这几天王蕤意肯定藏在洞中,不想今天孩子突然要出来,导致她生产大出血。
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小龙没了气息,吓得她慌不择路就挖自己的仙元救孩子。
可是她手指缝中残留的黑色魔气怎么解释?
想到这儿轩寒笙又看不大明白,猜不透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轩寒笙把她抱在怀里,怜惜地亲吻她的额头。
这个傻女人,她真的好傻,为了孩子连命都豁出去,想都不想就挖自己的仙元。
他们的孩子是神之体,她挖自己的仙元有什么用,小龙吃下去和吃一颗珍珠没什么区别。
但祂永远不想将这个残忍的事实讲给她听,祂不想让她觉得自己的母爱无用。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她更心疼自己的孩子。
王蕤意的魂魄散逸之际,一股强大的力量攥住她,把她压缩成重重的一团,不再是要随云飘散的一股白气。
随即眼前一黑,身体又变沉了。
她猛的吸一口气瞪开眼,像个溺毙之人突然活过来。
看到她醒来,轩寒笙抬手袖猛的擦一把脸,迅速紧紧抱住她。
才擦干净的眼泪又不争气地从祂眼角流出来,尽情宣泄失而复得的后怕和不安。
王蕤意身上完好得感受不到任何痛苦,身体里充满了力量,连感官都比以前清明很多。
她不知道轩寒笙如何把自己救回来的,但她现在最关心的是:“阿笙,我们的孩子呢?”
她四下张望,没看到哪儿有白色的小龙。
轩寒笙的热泪滴到她的脸上、手上,啪嗒啪嗒,接连不绝,“对不起,我只能救一个。”
祂愧疚地把头埋在她颈间,不敢看她惊诧又痛苦的眼神。
“你不该救我!救我的孩子啊,救我的孩子啊!”
王蕤意压抑不住的痛苦大哭。
“我想我的孩子活,我想我的孩子活!”
王蕤意痛苦至极,她欠她孩子一条命,是她害死了祂。
整个山洞回荡着王蕤意绝望的叫嚣。
轩寒笙紧紧抱住她,怕她再有任何过激之举。祂也很痛苦,只能不停说:“对不起,对不起…”
轩寒笙也很可怜,祂什么都不知道,到头来祂的痛苦一点不比她少,祂甚至将孩子死去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自责不已。
王蕤意表情突然镇定下来,魔怔了似的。
她抱住祂的头,像母亲般温柔,循循善诱:“阿笙,你怎么救活我的?”
“我、我分了你一半的龙元。”
王蕤意大受震撼,原来如此,只有龙元才有如此强大的效力。
“阿笙,你乖,你听话,把我体内的龙元挖出来救我们的孩子。我活够了,我很感激你救了我,真的这样就够了。
我们的孩子还小,祂只睁眼看了这世界一次,祂的眼神是那么纯真清澈,祂很乖很可爱的,祂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求求你,救救祂,我真的活够了。”
轩寒笙一直摇头,王蕤意越说祂哭得越汹涌。“救不活了,祂已经湮灭,肉体和魂魄都消散了。”
作为仙神,他们比谁都清楚肉体和魂魄俱消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死得不能再死,半分生机都无。
直白的事实戳破心存侥幸的希望,只剩绝望。
全身的力气瞬间抽离,王蕤意再无力抗争什么,眼神一片木然,嵌着两颗眼珠的地方已成空洞,再无法诉说世间的美好。
她枉做孩子的母亲,她不配!
世界上根本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种了恶果,就要自己承受厄运,不要想一死了之。
她已是一个彻底掉落深渊的怪物,孩子枉死的灵魂缠入她的噩梦,不再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