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婉像一只八爪鱼一样黏着裴长风,说什么也不愿意挪动。
大夏天的,两个人身上都有些黏腻,裴长风被她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只好先把被子蹬开,再尝试推她。
“婉婉,下去。”
“不下!”苏婉婉的脑袋就枕在他的胸前,身子也跟着他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你给我道歉,你说我是你媳妇,你要养我一辈子,再不成我养你一辈子,反正你给我道歉,不然我就压死你!”
裴长风一只手抱着她的脑袋,试图为自己减轻负担,但苏婉婉看着不胖,压在身上的时候还是有些分量的,“婉婉,你有些重,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什么?”苏婉婉震惊,将他搂得更紧了,“你说我胖?”
裴长风的呼吸有些急促,又实在是太热了,只好把她散在自己身上的头发先用手束起来,“婉婉,我热。”
苏婉婉不动,裴长风彻底没辙,从枕头下摸索出苏婉婉的簪子,给她把头发簪上,也不推她了,闭着眼继续睡。
苏婉婉还在等裴长风的道歉,等了半天,一抬头却发现他眼睛闭着已经睡了,她心里一下子就冒火了,“起来不许睡!”
裴长风睁开眼,眼底清明,显然是没有睡熟的模样,他看着坐在自己腰上的苏婉婉,只觉得头大,“婉婉,天都亮了,你不困吗?”
“不困,你今儿要不把话说清楚了你就别睡了。”
苏婉婉叉着腰,一副要据理力争到底的模样。
裴长风揉了揉额头,坐起身来,随着他坐起来的动作,苏婉婉也往后倒了,她迅速爬起来,坐回他的腿上,和他对峙。
她怎么这么倔?
裴长风想走,苏婉婉手脚并用缠着他的腰,不许他走。
这么一番下来,两个人身上都出了不少汗,苏婉婉像是不知道热一般,脑袋贴着裴长风的脖子,两人的身体紧紧挨着。
裴长风这段时间是吃了不少药,身体也好了许多,但这么折腾许久,又几乎一宿未眠,他也有些受不住了。
他的声音稍微沉下来,“婉婉,听话。”
苏婉婉不动,裴长风算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这会儿也有些生气了,他捉着苏婉婉的手,想把她从自己身上弄下去,但苏婉婉的两只手就像是长在了一起一样,紧紧抱着他就是不松。
“苏姑娘!”裴长风隐约有些怒意。
苏婉婉不语,只把头埋在他的颈脖处,两只肩细细颤着,像是哭了。
她的哭声很快变大起来,是轻轻的抽噎声,像隐忍了许久的委屈终于在此时宣泄。
裴长风的怒意很快消散,虚虚拍了拍她的后背,“婉婉,我是不是吓着你了?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苏婉婉揪着他的领口,抬起泪朦朦的眼来,“旁人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给了你,还伺候了你这么久,你怎么就总想着不要我呢?”
“不是不要你,”裴长风耐心解释,“婉婉,并不是嫁给了一个人就代表这一辈子只能和他在一起的,你应该去追逐你想要的,适合你的那一个人。”
“你读过书,你懂得多,”苏婉婉哽咽,“这也是书本上教你的吗?我爹可是和我说了,要是我嫁人了还勾三搭四他得打我,我爹现在都没了,要是让他知道,他当鬼都当得不安心。”
书本上没教过这些东西,不过三纲五常是定在全世界男人女人心里的东西。
裴长风从书本上知道前朝有一位公主,骁勇善战,寻常男子不能敌,这位公主和世俗中的女子都不一样,这恰恰也证明着女子并不是只能在伦理划定的一块范围内生活。
只要苏婉婉想,她可以随时离开,他不会用任何借口去要求她必须待在自己身边。
“婉婉,人的一辈子就是会有许多可能性不是吗?”
“你若是绣活做得好,那你可以开一间绣品铺子,你若是懂经商之道,也可以做买卖,你若是擅长厨艺,就去开一家小饭馆,只要是你擅长的、喜欢的,你都可以去做。”
擅长的、喜欢的?
苏婉婉眼睫颤了一下,“我娘想要跟着赤脚大夫学医术,最后被骗得丢了一条命,我爹他喜欢走南闯北,最后死在了外面,我不去,我什么都不喜欢,我只想守着你,我们就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想起自己那追寻所谓的心中志向而惨死的爹娘,苏婉婉就心头悲痛,去他娘的志向,去他娘的喜欢,什么都没有好好活着过日子重要。
她是经历过许多悲痛与不由己的,这些事情裴长风从未听她提过。
裴长风低头,下巴碰到苏婉婉的脸颊,她的脸颊上不知何时已经沾满了湿润的泪水,像是初冬的湖泊,冰凉又湿润。
“对不起,”裴长风叹了口气,“别哭了。”
苏婉婉撒气般把眼泪全都擦在他的衣襟上,“都怪你气我,天都亮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我被你气得心口疼。”
裴长风心口不疼,但却脑袋疼。
他干脆躺回去,就这么任由苏婉婉躺在他的身上,像是为了安抚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苏婉婉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被他这样拍着拍着呼吸渐渐舒缓均匀起来。
再醒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她和裴长风大眼瞪小眼,不知是谁的肚子先叫了一声,苏婉婉坐起身来,“唔,饿了,我去做饭。”
她终于起来,裴长风揉了揉好像没有了知觉的胳膊和肩膀吗,缓缓舒了一口气。
两人算是补了一个觉,苏婉婉去做饭,裴长风就在廊下煎药。
现在不是吃饭的时辰,约莫末时不到,村里的人都在午睡。
柳寡妇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时候两人正在吃饭,柳寡妇提着已经绑好了的五只鸡,“你们怎么现在才吃饭?”
“刚睡醒呢,”苏婉婉还有些晕乎,“你提这么多鸡来干什么?”
柳寡妇被她的话气笑了,“你这个死丫头,不是你说三天一只鸡吗?我先提五只来,等后天送朝朝来识字我再提五只。”
她看了眼两人吃的菜,一碗茄子,一碗咸菜,有些寒酸,难不成真是为了给裴长风治病穷得揭不开锅了?
“昨天被吓得一宿没睡吧,”柳寡妇把鸡放到笼子里去,心里犹豫要不要补贴苏婉婉点,不然这丫头过得这么惨,她真怕自己那死鬼丈夫怪自己,“可怜见的。”
“多大点事儿,”苏婉婉瞥了眼裴长风,语气有些幽怨,“还不是怪我的好夫君,害我一整晚都没睡。”
裴长风低头吃饭,耳根有些诡异的红。
柳寡妇思考了一下,转过身来,看了看苏婉婉,又看了看裴长风,心中暗道不妙,小夫妻干柴烈火怕是要出事,要是个正常人还好,裴长风这是个正常人的样子?
看见裴长风走路都在晃,柳寡妇是真怕苏婉婉把裴长风给榨干了,到时候出事了可不好,于是趁着苏婉婉去洗碗,她凑过去,“闺女,娘和你说点掏心窝的话?”
苏婉婉瞥了她一眼,“真拿自己当我娘了?”
柳寡妇听她这样说也不生气,拉着苏婉婉到厨房,“你和这裴秀才怎么样?”
“你看我这黑眼圈,”苏婉婉瘪瘪嘴,“你就知道我多难熬了。”
柳寡妇擦了把虚汗,“所以是裴秀才欺负你了?”
苏婉婉委屈,“对啊,他不把我当他媳妇看。”
柳寡妇又擦了把汗,“不当媳妇那把你当啥?”
“伺候他的工具,”苏婉婉带了点怨气,背过身又小声嘀咕,“还不乐意让我待着,就想赶我走。”
后面一句话柳寡妇没听清,她感觉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果然男人都不是好货色,这裴秀才也不怕给自己命折腾没了。
不行不行,她必须得想想办法,可不能让两人再这么折腾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