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风一步一步靠近,像是面对一只走投无路的老鼠,而他悠闲得像是一只猫。
裴长风转着手中的剔骨刀,蹲下身来,“惊讶吗?”
宋明浑身颤抖,求饶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嗓间像是卡了刀片,发疼。
雪声簌簌,落地无声,天地间忽地就静默了下来。
削骨刀所过之处寒光阵阵,闪着要夺命的光。
宋明的耳边轰鸣,忽地,他反应过来,要从门的方向逃窜出去。
裴长风伸腿一绊,宋明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像是一块破抹布。
裴长风没用什么力气,只是宋明太胆怯,脚步轻浮,腿脚酸软,很快就爬不起来了,像一只癞蛤蟆一样在地上瘫着。
裴长风戴上皮手套,将那满是细针的绳子拿起来,一圈一圈缠绕在宋明的手腕和他的脖子上。
很快,宋明的手腕和脖子上就渗出了细细麻麻的血。
“长风、长风我知道错了,”宋明哭,“这一切都是我爹让我做的,我不想这样的啊,长风你原谅我吧,求你了,你放过我吧!”
他哭起来的样子真的很丑,涕泪横流。
但他好歹是能哭的,裴长风像朽木一样躺着的时光,就连挑一挑树干里的蛆虫都无能为力。
裴长风笑着,是很轻的笑,因为有从心底感受到的不易与快乐,所以他面带笑容。
他将剔骨刀往前一指,宋明就一下哑了火,颤颤巍巍盯着刀刃,生怕这刀刃刺进他的身体里。
裴长风的手往下轻轻一划,在宋明的惨叫声中,匕首划开了他的衣襟,不见血。
“怕么?”裴长风问。
“我怕了!我怕了!”宋明嚎啕大哭,失禁了,“求你了,放过我吧!求你了!”
他嘶吼着求饶,裴长风却已经失去了游戏的心,第一下,割掉他右手手背上的肉,第二下,是左腿腿上,剜了一个血洞。
这夜伴随着凄凄雨雪,宋明没能死。
裴长风挖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喉咙,戳破了他的耳膜,砍断了他的十指,把他丢在这件屋子里。
宋明死不了,能活下去,像一条蛆虫一样活下去,也不能指认裴长风。
这是裴长风给他的报复。
一场至死方休的报复。
天将明,裴长风回城,他洗净身上的血污,又细细地熏过香,确保自己身上的味道不会惊扰到苏婉婉,这才钻进被窝,搂着她温存。
苏婉婉身上的味道是裴长风一直所钟爱的,不是因为什么香味好闻,而是苏婉婉熏哪种香,裴长风就爱哪一种,一切只是因为苏婉婉。
苏婉婉睡得迷迷糊糊,知道他回来了,闭着眼睛摸了摸他的脸,像是在看他有没有受伤。
“都弄完了?”
“结束了。”裴长风亲吻她的手指。
很快,上朝的时间也到了,裴长风换上朝服,进宫去。
进宫的路上,他碰见了范凌,范凌走近他,“郑家的那些东西,你拿到了吗?”
“拿到了,”裴长风低声,“不过我听说皇上那边也会有动作,应该是不需要我动手了。”
“那更好,反正你主要的仇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范凌笑,“恭喜啊裴翰林。”
裴长风道:“等婉婉生产那日再同我说这句话吧。”
“你是说,裴长风连夜出城,又在天亮前赶回来了?”廖橙若有所思。
那日丢了大丑,她虽说被关在王府不得外出,但也有许多眼线在外面,能够盯上一些她怀疑的人。
那日的事情,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白季同,然后是裴长风,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果子,又与她有过节,不得不察。
这段时间下来,虽说没查到两人与她的事情的直接关联,却查到了一些两人隐约的、不可告人的辛密。
例如白季同夜会的女人,又例如,裴长风出城的事情。
“有趣,”廖橙不想猜到底是谁了,不如就把所有她盯上的人全部都当做目标报复一顿,这样才痛快,“有查到他出城是为了什么吗?”
廖橙的属下道:“似乎与一宋姓男子有关,那男子也是三日前出的城,在出城前曾经去找过裴长风。”
“裴长风是在与他密谋什么?还是说,裴长风杀了他。”
廖橙坐起身来,忽然大笑,“我知道怎么玩了。”
她提笔写了一封信,令人去翰林院交给裴长风,在送信人出门前,她又将人喊住,“等等,现在去送,太早了。”
还不到时候呢。
年节来得很快,今年这个年过得非常热闹。
苏婉婉、裴长风、苏察、柳寡妇还有苏朝朝五个人围坐在桌子旁,算上苏婉婉肚里的孩子,应该是六个人。
苏察喝了些酒,要拉着裴长风比画,柳寡妇则是在和苏婉婉分享她新的的美白秘方,经过一段时间的倒腾,柳寡妇是白回来了一些,不过还不是太白,起码不像炭了。
“等到了三月,你就要生了吧,”柳寡妇摸了摸苏婉婉的肚子,神神秘秘的,“我猜这一胎一定是一个男娃。”
苏婉婉好奇,“此话怎讲?”
“你总吃酸,酸儿辣女,不是男娃是什么?”柳寡妇笑,“不过我说的也不准,女娃也很好,咱们不讲究这个。”
苏婉婉倒是没有一个具体的期待,总归是第一个孩子,男女都好。
那边苏察拉着裴长风比试完了,裴长风摔得脸上身上全是雪。
苏察哼了一声,“你看你这小鸡崽子一样的身子骨,以后怎么保护我闺女?”
裴长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婿日后一定勤勉锻炼,绝不怠慢。”
对于苏察的敌意,裴长风本来是不能理解的,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他忽然想到,若是他与苏婉婉的女儿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嫁了人,还吃了那么多苦,他的态度一定比现在的苏察要差。
裴长风这么识相,苏察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暂时放过了他。
在苏家吃过团圆饭后,下午裴长风和苏婉婉就去了侯府,侯府也很热闹,两人还都收了不少红包。
晚上,好不容易回去了,苏婉婉守岁守不住,迷迷糊糊地就抱着肚子睡了,睡前还在嘀咕,“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
裴长风亲了亲她的唇瓣,回答她,“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今年照例的,苏婉婉收到了裴长风的压岁钱,不过不是银票,而是一匣子珍珠,各个都有拇指大,泛着莹润的光泽。
“哪里来的这么漂亮的珍珠?”苏婉婉惊讶,饶是这段时间她见了不少好东西,见到这样品质的珍珠她也难免诧异。
“陛下赏的,”裴长风也有些疑惑,崇明帝对他似乎有些偏爱,但这份偏爱他暂时不能理解,不过今日过年,不想太多,只开心便好,“很漂亮,送给你很合适。”
苏婉婉数了数,一共十八颗,她舍不得在这些漂亮的珍珠上穿孔做手串或者项链,干脆就先收了起来,不做打算。
好像跨过了这个年,日子就开始风平浪静了。
一直到春暖花开,杏花漫天的时候,一切都是祥和的。
苏婉婉的肚子越来越大,裴长风请了两个稳婆就住在府上,苏察又找了两个住进来,再加上各种为生产时以防不时之需的人手,裴家一下子就挤满了人。
苏婉婉这段时间在控制饮食,避免到时候孩子太大了不好生,她也没饿着,但也没吃饱,总觉得难受。
这日晴好,裴长风休沐,她央着裴长风带她出去玩,裴长风本不打算同意,因为苏婉婉的肚子实在是太大了,稍有不注意就要生,但看着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裴长风还是心软的。
“只能在城内的园子里逛逛,不能走太远,半个时辰内就能回府。”
苏婉婉瘪瘪嘴,“好吧。”
两人乘坐马车出府,裴长风心细,带上了稳婆。
苏婉婉许久没出来了,她先买了一个糖人,然后买了一串糖葫芦,边走边吃。
裴长风就在她身后跟着,看她扶着肚子笨拙又可爱地游玩,许多次忍不住笑出来。
苏婉婉回头,裴长风又恢复了严肃模样,好像方才偷偷笑的人不是他一样。
苏婉婉哼了声,“幼稚。”
一个卖花的女童走过来,塞给裴长风一张纸条。
裴长风脸色不变,在苏婉婉拉着红杏去买油果子的时候看了一眼,眼底霎时布满寒霜。
“夫君,”苏婉婉递给他一个油果子,“你尝尝这个,不腻,好吃!”
她的嘴角沾了些糖霜,裴长风道:“逛了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苏婉婉瞪他,“不!”
裴长风:“听话,等孩子生了再出来玩,届时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我绝对不拦着。”
苏婉婉还是败下阵来,一切只为了孩子。
裴长风把苏婉婉送回府了,又守着她打盹,这才出府去。
廖橙早在等他了,“裴探花,你的生活美满,真是叫人羡艳啊。”
“你知道了?”裴长风声音冷淡。
“嘘,”廖橙伸手要来勾他的脖子,“你不妨猜一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裴长风避开,廖橙咯咯直笑,“无趣啊无趣。”
她的眸光冷下来,“我已经知道了当日的一切都是你和白季同所为,你们害我丢了那么大的一个脸,我不送你们一些东西怎么行呢?”
“宋明已如残废,我纵使知晓你私底害人性命之事,也不会拿他当筹码,但是裴长风,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人。”
裴长风闭起眼,额角青筋直跳。
是,还有一个人,在官府牢里的裴耀祖,裴长风没有办法杀了他,因为裴耀祖入狱后不久就被转走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找裴耀祖的下落,却始终没有一个结果,他一时间不能猜透到底是谁做的这件事,结果却突然遭了殃。
廖橙欣赏他这幅表情,“哎呀呀,我们的裴探花郎似乎生气了呢,我猜猜你想做什么,你想杀了我?不过你应该没有这个机会了,我有你的把柄,你残害亲大伯一家人的把柄在手上。”
裴长风调整好了情绪,“你的同伙是谁?又或者说,谁在帮你?”
廖橙轻蔑地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廖橙围着裴长风转了一个圈,“你知不知道,我今日为何要找你来,为何是今日呢?”
裴长风看廖橙的眼里满是厌恶,“我不知。”
廖橙忽然鼓掌,笑得前仰后继,“巧了,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今日很好,天气好,花开得也好,就想看看裴探花郎脸上出现不太好的表情。”
裴长风后退一步,“疯子。”
“是,我是疯子,你难道就不是吗?”廖橙勾着唇,“你又比我好多少?你难道是什么圣人?不仅是你,还有你夫人,那个娇娇弱弱的小美人,她知道你的一切,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廖橙一个一个说过来,“你的岳丈,你的舅舅,你的同窗,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是明着恶,你们是披着人皮恶,你比我好吗?”
“那又如何,”裴长风冷笑,“我承认我是恶人,我做了恶事,那又如何呢?”
“他们该死,他们比我更恶,我为什么要和你讲,你算什么东西?”
廖橙的笑意消失,“你求我,我或许考虑放过你。”
裴长风冷声,“做梦。”
如今苏婉婉有苏察在,就算他真的被拿到把柄出了什么事情,苏婉婉和孩子都会很好地活下去,裴长风并不担忧。
廖橙挑眉,“杀了自己亲大伯一家、哦对,还有你的姨母一家,这个罪名可不轻啊,你真的不打算求我?我不需要你像一条狗一样对我摇尾乞怜,你只要跪下来,喊我一声主人,然后休妻娶我,我就放过你,不然,依照我朝律法,你这可是死罪啊。”
此时的廖橙在裴长风眼里就像是一条恶心人的狗,赶也赶不走。
四周寂静,没有人声。
裴长风手指动了动,或许,他可以杀了廖橙,再处理掉,之后不是没有办法瞒过搜查。
杀了廖橙,这个念头一出,裴长风便这么想了下去。
“我做不出跪下来的事情,不过我可以休妻另娶,”裴长风放轻声音,手慢慢地握到袖子里的匕首,“我娶了郡主,我们便是夫妻,夫妻之间,荣辱与共,郡主可会放过我?”
廖橙伸手抚摸裴长风的脸颊,“这是自然,夫君如此识相,我又怎会不识趣呢?”
裴长风的视线落到廖橙的颈脖上,准备先割断她的喉咙,再一根一根剁下她的手指。
他抬眸,就在刀挥出的前一刻。
红杏的惊呼声响起,“夫人,夫人您怎么了!不好了,夫人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