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苏婉婉当真是一个脆弱又不谙世事的女人,面对廖橙这样的挑衅怕是早就崩溃了,但苏婉婉不是。
她看着廖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然后呢?你们是什么关系?”
廖橙没想到苏婉婉会是这个反应,她不禁一愣,“你不气裴长风负心?”
苏婉婉摇头,“姑娘都说了他是被下了催情药,他也不想做这个负心汉,我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廖橙挑了挑眉,意识到自己小瞧了苏婉婉,也是,从一个村姑走到如今,她没点心机手段怎么可能?
“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廖橙问。
廖橙身边的丫鬟也高高抬起了头,一副拿鼻孔看人的模样。
这京城权贵官员遍地走,权贵多如狗,苏婉婉不用想都知道廖橙是一个她现在得罪不起的身份。
苏婉婉装傻,“我不知道,不过看姑娘这容貌气度,也不会是小户人家的女子。”
廖橙的丫鬟哼了一声,“算你识相,我们郡主可是陛下清风的清扬郡主,你这乡野村姑还不快快磕头见过郡主?”
他们住的地方也不算太偏,早有人看了过来,不过见是廖橙,心里都有些猜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看,躲在屋里面悄悄看热闹。
苏婉婉朝着廖橙行了一个寻常的礼,“民女苏婉婉见过郡主。”
廖橙的丫鬟绿枝骂道:“果然是一个村姑,就连磕头都不会,你不会那我就来教你!”
眼见她要动手,苏婉婉眼疾手快躲开,“不愧是郡主,就连身边的丫鬟都这么威风,真是叫人害怕啊。”
绿枝咬牙,“要不是还有这么多人看着,我非得给你两巴掌让你长长教训不可。”
苏婉婉怕廖橙吗?于心而言,她是不怕的,但毕竟现在廖橙在身份上高她一截,是皇亲国戚,她必须得服软。
见围观者越来越多,苏婉婉垂下眸,低声哭了起来,“郡您哪怕再喜欢我夫君,也得等夫君与臣妇和离之后再做打算,如今光天化日之下就逼臣妇下堂,臣妇实在是为难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廖橙被她猝不及防的转变惊到了,“你倒打一耙?”
苏婉婉佯做不懂,泪眼朦胧,“郡主,您说什么?”
一边的绿枝咄咄逼人,显然比廖橙还少了半个脑子,“我们郡主的决定岂是你这个贱妇人可以议论左右的,你看我给你点教训!”
绿枝伸手,苏婉婉正准备躲,一边传来一声怒喝。
“够了!”
一名约莫五十上下的老者出来,身着寻常的细布长袍,清瘦和蔼,看不出什么身份。
“身为郡主,竟然纵容自己的丫鬟对探花郎的妻子出言羞辱拳脚相加,清扬郡主未免太过跋扈!”
这位老者应该是有点来头在,廖橙的脸色一瞬间有些不好,反手给了丫鬟绿枝一巴掌,“蠢货,还不快给探花夫人道歉!”
绿枝捂着脸,不情不愿给苏婉婉道歉,“都是奴婢的错,夫人原谅奴婢吧。”
苏婉婉擦了擦眼泪,一副唯唯诺诺还听不清的模样。
绿枝咬牙,她跪下磕头,“求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奴婢吧!”
毕竟是郡主侍女,太过了也不好,在绿枝掌掴了自己大概十几下后,苏婉婉才看着她红肿的脸蛋开口,“我知晓郡主定然不是有心为难臣妇……”
她话说一半,一副被欺负到可怜的样子。
廖橙却是想笑,被气笑的,她攥紧了拳头,问周太傅,“周太傅,我的侍女已经道过歉也知道自己做错了,本郡主还有要事在身就先离去了。”
周太傅对这位放浪郡主的行径也略有耳闻,他皱眉未曾言语。
廖橙走了,周围人也都陆陆续续进去了,苏婉婉对周太傅弯腰谢过,周太傅也只淡淡点了点头,然后回去了。
苏婉婉进门后就擦干了脸上的泪,柳寡妇急匆匆往门口赶来,“怎么个事儿?我刚刚听说门口有热闹看,你看见了吗?”
苏婉婉深吸了一口气,“没什么,就是两只臭老鼠路过,吓到了人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柳寡妇‘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京城人真是娇贵,平日里怕是没见过老鼠吧,竟然吓成了这样。”
柳寡妇走在苏婉婉边上,笑道:“我最近听说有个什么边境的大将军要回来了,听说那大将军可威风了,带着手下的将士把边关那些狄人打的落花流水的,从前可没听说过这号人物,据说就是这两年半道出家的。”
她成日里打听这些消息,苏婉婉不咸不淡‘嗯’了一声,今日的确是没什么心情和她多聊,借口身体不舒服就先回房了。
柳寡妇还在嘀咕,“那将军据说还姓苏,和我家老苏一个姓,可惜我家老苏没这么大的本领,还命短了点,不然我高低也能当个将军夫人,那多威风,不过现在探花郎的丈母娘当着也不错……”
苏婉婉进屋后心中总是感觉烦乱,她在屋内踱步来去,不知怎地,扶着桌子干呕了几声,反胃的厉害。
“这个郡主,真是恶心人。”苏婉婉用清茶漱完口,还是觉得难受,于是让红杏那些清甜解腻的瓜果来吃。
红杏端来冰镇的西瓜、甜桃,还有蜜瓜,苏婉婉看来看去,却想吃些酸的。
“有酸杏吗?”
“有,奴婢去拿。”
苏婉婉一连吃了四五个杏才觉得舒坦,“天热了还是要吃些酸的。”
红杏点头,“夫人说得对!”
“我的儿啊!”柳寡妇哭着进来,见苏婉婉还在优哉游哉吃杏,不由得难过,“你刚刚怎么不和娘说你是被欺负了?你还骗我说是什么有人打老鼠,要不是我刚刚出门去,还不知道你竟然被欺负得说不出话来!”
苏婉婉屏退红杏,这会儿也有些红了眼眶,“我也没吃亏,算了。”
柳寡妇心疼她,“你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有些话我也要和你说,你是裴长风明媒正娶的妻子,又救了他的命!别说今日发生的事情是那个什么郡主存心挑衅,就算是裴长风真的对不起你,你也有理!闹到皇上面前去都不怕!”
苏婉婉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
柳寡妇是真的心焦,他们一家子人都是跟着裴长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一方面怕当不成探花郎的丈母娘了,更怕苏婉婉真的被欺负个怎么样,那她就对不起早死的夫君,死了也没脸下去。
柳寡妇说了许多话,苏婉婉都认真听了,一直到裴长风要下值了,柳寡妇才离开。
裴长风显然也知晓了此事,回来的比平时还要早半刻钟,背后都汗湿了,应该是跑出宫门的。
“婉婉,你可有受欺负?”
看见他,苏婉婉环着手臂抱胸,“我可没有受欺负!”
说着,她瞥了一眼裴长风,见他面上掩不住的心急慌乱,一瘪嘴,扑进他的怀里啜泣起来,“你不知道,她可欺负人了,要不是我知道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我……”
她一阵阵地哭,裴长风拍着她的后背,眼底是藏不住的戾气,“别怕,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出气的。”
裴长风轻轻擦她的眼泪,“受委屈了是不是?”
苏婉婉点头,“先别管我了,你记得要去周太傅府上道谢,要不是周太傅出面,廖橙今日怕是没那么容易放过我。”
“好。”裴长风又陪了苏婉婉一会儿,这才拿上前段时日皇上赏的茶叶去不远处的太傅府邸。
预料得到他来,周太傅并无意外,看向裴长风的眼里带有欣赏,“你也不必多谢我什么,那清扬郡主跋扈,欺辱你夫人,我不过是看不下去才出手相助,并不是什么大事。”
裴长风拱手作揖,“下官的妻子对下官来说,重要性更甚于自己,太傅出手相助,令我妻免受侮辱,能够完整脱身,下官必须要谢。”
周太傅点头,“好一个利落坦荡的探花郎,倒不是绝情寡义之人,不像旁的书生,一遭得意,最先抛弃的便是糟糠妻,你的确不错。”
“我妻于我,有救命之恩,”裴长风道,“下官,不敢不敬爱。”
“好好好,”周太傅笑,“你如今在翰林院一切可都还适应?”
“一切都好,劳烦太傅关心。”
“非翰林不入内阁,这翰林院的冷板凳若能坐住,往后便是一方大有可为新天地啊。”
周太傅捋须笑,端详过裴长风的眉眼,心中暗道的确比圣上如今的几位皇子出众许多,不愧是当年杨家小女拼死也要留下的孩子。
周太傅心中所想裴长风是全然不知,道过谢后他便回府了,等到了次日,他便找到了白季同。
“你家可有给你说亲?”
白季同脸色一白,“别说了,我和郡主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现在我就别指望在京城娶一位贵女了。”
裴长风点头,而后不再言语,白季同却觉得他有话要说,“你要做什么?”
裴长风翻开一页书册,“不做什么,问一问,她辱你,你就不恨?”
白季同咬牙,半晌又叹气,“算了吧,我是个男人。”
“男人的清白就不是清白?”裴长风觉得好笑,“若有朝一日我失了清白,我定然无颜面对我妻,你如今失了清白,旁人都笑你被郡主采花,你就不怕你日后的妻子心有芥蒂?日日忧心你们有旧情?”
“快别说了!我能不能娶到妻都是一个问题,”白季同受不了了,“裴长风,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你要干什么直接说,大不了我们一起遭殃!”
那个廖橙着实可恶,明明那日他都认出自己不是裴长风,还上来对他动手动脚,白季同想起来那日都感觉是一场噩梦。
裴长风不急不缓,“问题是,什么事情才能伤到她?她不在乎名声,她的父亲四王爷又是忠臣,看起来,一切都好似无懈可击。”
裴长风在纸上画了个圆。
女子不在乎名声是大问题,让人无从下手,毕竟谁人不知廖橙放浪?
一转眼,下值的时间又到了。
“半个月后,四王妃整寿,白兄可有收到帖子?”
“没,”白季同脸色难看,“就算递了我也不去,我白家好歹是南方大族,不去他们又能将我如何?”
裴长风在白季同耳边耳语一句,白季同面色惊疑,更多的是敬佩,“若是论心机,谁能比得过你?”
“谬赞了。”裴长风笑。
坐等之后的一场好戏吧。
下值后,裴长风被单独唤至养心殿,来接的人是崇明帝身边的李公公。
裴长风心中虽然疑惑,却也不敢表露出来。
崇明帝看见裴长风,有些欢喜,有些厌烦,他问,“我听说你自幼父母双亡?那你是如何与杨家人相认的呢?”
裴长风将事情经过一一说来,听见裴长风说他的母亲时,崇明帝笔下的墨汁染花了一张好纸。
“也罢。”崇明帝叹息,“你也不容易。”
他早就将所有的事情都明白了,只是还是想听这个孩子亲口说一说关于他母亲的事情。
很多事情都很久远了,久到崇明帝都要记不起来。
“放心吧,朕不会做坏人的。”
从养心殿出宫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裴长风总觉得崇明帝话里有话,但一时间却不能多想,因为苏婉婉病了。
病来如山倒,苏婉婉病得突然,所有人都没有防备。
大夫还没来,裴长风已经急得在屋内转了许多个圈,认定苏婉婉是昨日被气到了,要不是他不能夜闯王府,定然要将那廖橙绑了给苏婉婉出气。
苏婉婉见他跟个陀螺似的转,想笑又觉得胃里难受恶心,“好了,别转了,我头晕得慌。”
裴长风握住她的手,“好好,我不转了,现在可有感觉好些?”
“好多了,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觉得有些恶心,应该是吃坏东西了,别担心。”
裴长风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心疼溢于言表。
好不容易等到大夫来了,他在一边像是审犯人一样盯着,大夫都觉得莫名其妙。
“是喜事,”大夫笑,“夫人怀孕了,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
此言一出,饶是裴长风再波澜不惊的人,都惊了,久久不能回神,比殿试后高中那日要明显千百倍的喜悦出现在他的脸上。
“怀、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