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巅的风裹着冰碴子,抽打在林夏脸上。
她跪在青铜巨门前,嫁衣的金线早已枯朽剥落,露出底下爬满银纹的皮肤。门缝里那颗心脏仍在跳动,每搏动一次,就有血顺着门上的符咒淌下,在冰面凝成蜿蜒的红痕。
\"镇玉......\"指尖触到冰冷的门扉,却像被烫着般缩回——门内涌动的不是归墟,而是无数细碎的呜咽,像千万个陈镇玉在同时呼痛。
身后传来锁链拖曳声。那日苏搀着陈青山立在风雪中,藏袍下露出嶙峋的青铜骨骼:\"西王母用金线缝了三千年的封印,被你扯断了。\"
林夏猛地回头:\"你能救他!\"
\"救不了。\"那日苏的指尖划过自己心口,铜镜碎片在皮下凸起,\"守门人的心离了门,比雪落在火里化得还快。\"她突然拽过林夏的手按在冰门上,\"但你能替他疼。\"
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窜向心脉。林夏看见幻象:陈镇玉的魂魄被门内银雾撕扯,左臂已化作枯骨,右腿正寸寸碎裂。剧痛让她蜷缩在地,嫁衣残留的金线突然暴起,如毒蛇咬向那日苏!
\"够了!\"陈青山枯爪般的手攥住金线。青铜指甲割破掌心,流出的却是银浆,\"丫头,看门缝。\"
林夏挣扎抬头。血泊倒影中,门缝里那颗心脏表面浮出细密的纹路——是陈镇玉胸口伤疤的形状,边缘处却多了道新痕,蜿蜒如昆仑山脉。
\"他在刻地图。\"陈青山的独眼泛起异光,\"归墟真正的入口。\"
冰窟深处另有乾坤。
绕过九根融化的青铜柱,暗河在冰壁后轰鸣。那日苏敲击某块冰砖,墙体翻转露出甬道,石阶上布满干涸的血手印,最小的仅有孩童巴掌大。
\"镇玉三岁那年,青山背他走过这条路。\"那日苏的声音在甬道里荡起回声,\"尽头是洗髓池,能剥皮换骨。\"
暗河突然暴涨。银色的水浪拍击冰岸,浮沫中翻涌着青铜碎片。林夏弯腰去捞,指尖却传来钻心蚀骨的痛——碎片上黏着半片指甲盖,内侧刻着\"749\"编号!
\"杜锋的残骸在报信。\"陈青山扯过林夏后退,\"门奴要来了。\"
话音刚落,水面炸开七道水柱。每个水柱顶端都立着一个\"陈镇玉\",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青灰色的脸上,胸口镶着跳动的青铜镜碎片。
\"镜傀......\"那日苏的铃铛摇得疾如骤雨,\"杀主吞魂的邪物!\"
七个镜傀同时抬手。林夏怀里的青铜心脏突然剧震,银光不受控制地从她七窍溢出,被镜傀胸口的碎片疯狂吸收!嫁衣金线尽断,她像断线木偶般栽向暗河——
一只青铜右手破水而出,托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抓紧!\"水底传来陈镇玉的嘶吼。
林夏死死抱住那只断手。暗河深处银光爆涨,陈镇玉的虚影在急流中时隐时现,左臂白骨森森,右腿只剩下半截。七个镜傀尖啸着扑入水中,像群鲨争食般撕咬他的残躯。
\"镇玉!\"林夏的眼泪砸在水面,竟灼出青烟。
那日苏突然割开手腕,血洒在陈青山的青铜骨架上:\"老头子,该还债了!\"
陈青山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藏袍炸裂,露出完全青铜化的躯体,心口银光凝聚成刀刃形状。他纵身跃入暗河,枯爪直插为首的镜傀!
混战中,林夏被暗流卷向深渊。无数青铜碎片划过身体,嫁衣彻底碎裂。失去意识的刹那,她看见陈镇玉的虚影挣脱撕咬,用白骨左手在岩壁上刻下最后一道血痕。
刺鼻的药味唤醒了林夏。
她躺在冰穴里,身下垫着陈青山的藏袍。心口插着七根青铜钉,钉尾连着金线,金线另一端没入冰壁——那里冻着陈镇玉的青铜右手,掌心托着颗完整的心脏。
\"洗髓池剥了他三层皮,才保住这点魂火。\"那日苏在石臼里捣药,草药混着银浆,泛出铁锈色,\"你的嫁衣化作了金线,勉强把他的心钉在阳间。\"
林夏摸向心口。每根钉都在汲取她的生命力,银纹已蔓延到脖颈:\"能撑多久?\"
\"七天。\"那日苏用骨勺刮起药膏,\"七天后要么他魂飞魄散,要么你变成门奴。\"她突然掰开林夏的嘴,将腥苦的药膏塞进去,\"咽下去,这是青山换的!\"
药膏入喉如吞烙铁。剧痛中林夏看见幻象:陈青山用青铜骨刺穿自己的心脏,银浆浇在暗河岩壁的血痕上,汇成完整的地图——归墟入口竟在长白山雷击木下!
\"拿着。\"那日苏将染血的藏袍碎片塞进她怀里,\"贴身带着,能遮你的活气。\"
冰穴外传来镜傀的抓挠声。林夏挣扎起身:\"你呢?\"
\"守门人终要归位。\"那日苏走向青铜巨门,每走一步身体就透明一分,\"告诉镇玉......\"她的声音散在风雪里,\"他爹的骨头埋在雷击木东三步。\"
门缝开启的瞬间,无数透明手臂伸出,将那日苏拖入银雾。几乎同时,冻在冰壁里的心脏强有力地搏动起来!
镜傀的嘶吼骤然逼近。林夏扯断心口金线,抱着青铜断手撞向冰穴暗门——
\"娘——!\"
陈镇玉的悲鸣响彻昆仑山巅。
长白山的春天来得晚,残雪还覆着雷击木的焦枝。
林夏跪在树下东三步处,匕首挖开冻土。腐叶下没有尸骨,只有一个油布包,里面裹着半块镇山印,印纽上系着缕白发。
\"你爹的遗物。\"她将镇山印按在陈镇玉的断腕上。
青铜右手突然活化,五指颤抖着收拢。陈镇玉的虚影在风中凝聚,比在昆仑时更清晰,左臂覆着新生的皮肉:\"杜锋的镜傀跟来了。\"
林夏望向林海。七个橙衣人正走出雪幕,防寒服下露出青铜关节,每张脸都是陈镇玉的翻版。
\"杀了我。\"陈镇玉的虚影附在断手上,引着林夏握住匕首,\"镜傀靠我的心血活着,心碎,他们自亡。\"
刀尖抵住冰壁里搏动的心脏。七个镜傀同时发出哀鸣,跪倒在地。
林夏的手在抖。风雪中传来那日苏最后的叮咛:\"守门人的命是拴在门上的锁,锁断了,门就开了......\"
\"动手!\"陈镇玉的断手猛地发力——
匕首刺破冰层,扎进温热的心脏。
镜傀们在尖啸中化作青铜汁液。林夏的七根青铜钉同时碎裂,银纹如退潮般缩回心口。冰壁轰然炸开,陈镇玉跌进她怀里,赤裸的胸膛上疤痕狰狞,心跳却震得两人浑身发颤。
\"傻子......\"陈镇玉的嘴唇擦过她耳际,\"西王母的嫁衣,原是守门人的寿衣......\"
林夏抓过染血的藏袍裹住他:\"闭嘴,回家。\"
雷击木的焦枝上,一滴融雪坠入新挖的土坑,正落在镇山印中央。印下的\"镇\"字染了血,在月光中亮如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