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寒风卷着雪粒子,砸在褪色的门神上。
宋金枝蜷缩在灶台后的草垛里,枯瘦的手死死攥着早就破得透风的衣裳。
“你个老不死的,还想在我家赖到几时?”
大儿媳王翠花一脚踹开了摇摇欲坠的木板门,尖利的嗓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寒风簌簌灌进来,呛得宋金枝咳的嗓子里都起了血腥味儿。
“娘,你别怪儿子心狠,实在是你这病害人啊。镇上的大夫都说会传染,你总得为儿孙们想想。”
说话的是他的大儿子陈守业,长得老实本分,可眼里尽是对宋金枝这个母亲的嫌弃。
目光一转,瞥见灶膛里微弱的火星,他立马把半湿的柴火抽出来,裹在灶灰里弄熄,转头骂起来。
“说了多少回了,柴火要省着点烧,你当咱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宋金枝抬手指向这两个白眼狼,气得浑身哆嗦。
“柴火是我捡的,你们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我做的,就连这房子也是我的,你们花什么钱了?”
陈守业变了脸,“这房子是我爹的,我姓陈,这房子本就该是我的,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东西了?”
宋金枝实在寒心。
她撑着身子晃晃铛铛坐起来,“三个儿子里我最偏心你家,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你,现在你都不给我个遮雨的地方?老大,你的良心叫狗吃了?”
陈守业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当年你让二弟去北疆充军,逼得二弟妹两次上吊。你把三妹卖给人牙子,嫌弃四弟跛脚干不了活儿,把他撵到山脚去的时候怎么你就有良心了?”
宋金枝如鲠在喉。
那年正逢朝廷征兵,家里口粮不够,为了得到充军给的二两银子,她让二儿子去北疆充军,逼得马上就要生产的二儿媳上吊自杀,人虽救回来,可小孙子生下来却痴痴傻傻,于是更不受她待见。
之后二儿媳得知那二两银子才到手就被宋金枝给了老大一家,二儿媳便恨上了她,早早村子外头宁愿住在窝棚也不想跟她有往来。
她把十四岁的女儿贱卖给人牙子,也只为了贴补大儿子,时至今日都不知道女儿被卖去了哪里。
七年前隔壁盖房子,门口堆的全是沉重的木头,大孙子陈金宝捣蛋贪玩,正在帮工的小儿子推开陈金宝,陈金宝摔了跤,可小儿子却被压在木梁下,连带着快盖好的木头架子也塌了。
出事后宋金枝赔了不少钱,因为大儿子一家上了眼药,她把小儿子撵出门,至今他一人住在山脚,偶尔上山打猎养活自己,母子俩相见形同陌路。
她以为自己能得大儿子依靠,有人养老送终,却不想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宋金枝颤颤巍巍的杵在那里,好像外头的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她不想无依无靠,语气里近乎哀求,企图想要唤起大儿子的良知。
“老大,我是你娘啊。”
陈守业把手揣在袖子里,神情漠然的好像打发乞丐。
“娘啊,我也养了你好几年了,也算仁至义尽,该让其他人尽尽孝了。你看你是去老二家,还是去老四家?”
宋金枝枯瘦的双手抓紧了身下的草垛,死死的。
“我不走,这是我的房子。”
见她怀里鼓鼓囊囊的,王翠花冲上去,扯开她的破烂衣裳,翻出她怀里不知道藏了多久,已经有了霉点子的半张饼子。
“老东西,你还敢偷吃的!我就说最近家里东西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原来都是你偷的。”
宋金枝把饼子抢回来,“这是我的,我之前剩下的。”
“好你个老虔婆,还敢当着我的面抢?”
说罢,王翠花一拳头捶下来,打的宋金枝头晕眼花,但她依旧死死护着怀里那半张饼子。
宋金枝知道今天这两口子不会放过她,出去受冻挨饿等死,还不如死前吃顿饱饭。
她捧着饼子发疯的啃起来,王翠花再来抢,她就张口咬。
“你这疯狗!”
她真是饿疯了,她三两口就吃完了这半个月每天都只舍得咬一小口的饼子,发硬的饼块几乎要划破她的喉咙。
咒骂声不绝于耳,拳头也像是那些雪粒子一般的砸下来,甚至好几下都打在她的头上,差点没把宋金枝的老骨头打断了。
王翠花发了狠,捡起刚才被弄熄的那半根柴火,朝着宋金枝身上发狠的打下去。
那一下,宋金枝僵着的身子轰然倒下。
“还装死?”
王翠花又打了第二下,第三下,宋金枝像是终于装不下去了,抱着脑袋哭着藏到了墙角处,却更方便了王翠花的毒打。
不知何时外头那一阵风雪已经停了下来,王翠花也累的歇了手,这才发现,宋金枝,断气了。
王翠花瘫坐在地上,还是陈守业先回了神。
“别愣着,赶紧把人拖出去埋了。”
冰天雪地,坟地的土早就上冻了,陈守业跟王翠花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挖了个浅坑,又合力把人睡在坑边的私人踹下去,最后嫌费劲儿,两口子偷懒,只薄薄的盖了一层土,这就算是了事儿。
这两口子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了几个人,将一个粗布麻袋抛了出去。
位置不偏不倚,就砸在刚入土的宋金枝身上。
天蒙蒙亮时,麓山村里有名的赌徒刘老三满身酒气的从坟地里路过,不知绊着了什么,转头便是一阵骂。
可当看清楚紧抓在自己脚踝上的那只宛如枯柴的手,还有那借着他的力气拼命从土里挣扎出来,蓬头垢面的东西时,刘老三,吓尿了。
陈守业与王翠花正把宋金枝从外头捡回来的那些破烂东西扔出来,准备晚些时候拿出去一把火烧掉。
这时,有人跑到门口,神情微妙的盯着他们两口子,说村长有事儿让他们一家子过去一趟。
到了村长家才知道,村里大半数人都来了。
“哟,这是什么有好事儿,怎么大家都来了?”
王翠花说完,才后知后觉的瞧见大家看待他们两口子的眼神有些奇怪。
到了堂屋里,陈守业与王翠花吓得脚下一软,噗通跪下。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