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的寥寥数语,刹那间在殿内引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永兴帝霍然起身,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嫡长子,仿若在看怪物一般。
他的面色逐渐由惊愕变得愤怒,甚至双目泛红,似燃起两团熊熊烈火。
他的生母是卑微的宫女,得先帝酒后一夕恩宠,便被抛至九霄云外了。
因生母之故,他自幼承受其余皇子数年欺凌,直至被太后养在膝下,最终登上皇位。
正因如此,他的后宫嫔妃无一不是出身名门,莫说宫女,便是小官之女他亦不愿宠幸。
当初招安飞云寨时,既为安抚又为掣肘穆风,他才做主为穆岁安赐婚。
即便这丫头容貌再出众,他也从未想过将其赐与自己的儿子!
他的儿子,纵然体弱多病,那也必须得相配名门望族之嫡女。
然而如今,他的嫡长子,大雍皇室唯一的嫡皇子,竟言心仪一个相貌平平的小土匪!
这个乔棠,当初他派人前往飞云寨宣旨之际,已然打听清楚,不过是个军师的养女!
秦王此举,实乃荒谬,这无疑是将皇家的颜面踩在脚下……
相较于永兴帝的极度愤怒,皇后与太后,乃至昭阳长公主和宸贵妃,皆是目瞪口呆。
就连晋王也是满脸难以置信,不明白秦王是何时看上乔棠的……
此时,怔愣的穆岁安因收到蔺聿珩的眼神示意,已然明白了秦王的意图。
趁着无人在意之际,她悄然握住乔棠的手,见其看过来,她轻轻摇头,示意莫要多言。
于是,乔棠缄口不言,将一切暂时交由秦王,以免自己言多必失。
“父皇,儿臣心仪乔棠,还望父皇成全儿臣,还乔棠一个公正清白!”
眼见殿内的气氛陷入焦灼,秦王再次叩首行礼,高声重复一遍。
蔺聿珩随即附和:“陛下,请容臣三日时间,臣定会查明幕后真凶!”
“父皇!”晋王拱手道,“穆岁安救下五皇妹,实乃大功,还请父皇给予乔棠证明清白之机。”
不得不承认,若想救下乔棠,皇兄此举方为最有用之策。
“秦王……”永兴帝平息怒气,终于缓缓开口,“且不提乔棠之罪,你欲给她什么位分?”
闻言,秦王稍作犹豫片刻,鼓起勇气回道:“启禀父皇,儿臣久病,实在无力应对后院纷争……儿臣只想迎娶乔棠为妻……”
“混账!”
秦王话音未落,怒不可遏的永兴帝高高举起茶盏,作势便要砸向他。
“陛下息怒!万万不可啊!”
只见皇后疾速奔向秦王,以自己的身体将其牢牢护在身后。
“陛下,秦王生来孱弱,饱受病痛折磨二十载!如今他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女子而已,求您成全孩子吧!”
皇后跪在秦王身前,仰望皇帝,满脸泪痕地开口求情。
见她如此,永兴帝高举着茶盏的右手僵在半空中,眼中闪过一丝心虚。
当年皇后身怀六甲之时,他将寒药涂抹于自己的寝衣上,夜夜与之同寝。
如此行径他坚持六月之久,最终虽未令皇后小产,却致其诞下病弱之子。
这些年,太后与皇后殚精竭虑为秦王调养身体,而他这个父亲,却心怀叵测地暗中使坏。
纵然心有不忍,但他绝不能让拥有郑家血脉的嫡长子健康存活!
如若不然,秦王恢复康健之时,他的皇位也将坐不稳了……
“罢了……吵得哀家头痛!”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后,终于开了口。
“宴安,此事全权交由你调查!在此之前,乔棠暂押入大理寺监牢!”太后缓声道。
“臣领旨!”蔺聿珩拱手应道。
皇祖母命他审查此案,且将乔棠关押于大理寺监牢,无疑是网开一面!
“母后……”永兴帝似有不悦。
“皇帝……”太后似笑非笑道,“你应当重重惩治今日在场的暗卫与侍卫!”
“五公主险些命丧马下,他们竟未第一时间前去施救!如此玩忽职守,该当何罪!”
太后此言一出,永兴帝霎时将目光投向余悸未消的宸贵妃与五公主。
那一瞬间,他的确是有所犹豫——
穆风着实是不可多得的猛将,且性情暴躁,他只需略施小计,便可全权掌控飞云寨。
然而,乔随彧太过精明,但凡有此人在飞云寨一日,这匪窝终究难以完全归顺朝廷。
倘若今日乔棠谋害五公主,无论其是否有意,依循律法,此女与其父必将难逃一死。
如此一来,即便此次飞云寨立下汗马功劳,他非但无需重赏,甚至可借机逼穆风交出兵权!
他对五公主的疼爱自然不假,但他更为看重皇权,且他儿女众多……
见到皇帝如此心虚的模样,太后当即便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虎毒不食子,这畜牲竟然不顾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以此算计功臣良将!
“至于乔姑娘……”太后不愿见到皇帝那恶心的嘴脸,遂将目光投向乔棠。
这丫头的出身,委实过于低微,此乃不争的事实。
莫说秦王妃,便是媵妾也不合适。
皇子的媵妾,通常是教养良好的官家庶女,为人恪守规矩礼数,且精通琴棋书画。
更遑论秦王还是中宫嫡子,是皇帝与皇后的唯一嫡长子……
当初皇帝将穆岁安赐与宴安,她虽心有不悦,但在了解穆岁安之后,并未多加反对。
如若不然,仅凭皇帝的意愿,这桩赐婚根本难以顺利进行。
一个能让飞云寨数万悍匪对其心服口服的姑娘,本事自是不容小觑。
宴安无心朝政,淡泊名利,或许正缺这么一位性子厉害的“悍妻”。
“皇祖母……”
“闭嘴!你们愈发聒噪!”太后抬手打断蔺聿珩、秦王与晋王三人的开口。
晋王向来与其他二人不合,此时竟一同为乔棠求情,实乃罕见!
“无论事情真相如何,涉事香囊确为乔姑娘所带,哀家与皇帝不能无视那些受伤女子……”
太后稍作思忖,道:“待此事寻出幕后真凶,乔姑娘杖责二十,便入秦王府为媵妾。”
“若是东境战事大捷,届时念及乔军师之功……她未尝不可晋封为孺人。”
说到这里,太后看向永兴帝,特意问了一句:“不知皇帝意下如何?”
“……”永兴帝面无表情道,“母后既已做出决定,如此小事,朕又岂会不予母后情面!”
“朕原以为秦王身体孱弱,暂时不宜择妃,而今既有媵妾入府,那正妃自当早日定下!”
“薛正,即刻拟旨,郑国公嫡长女端庄淑德,赐与秦王为正妃,着礼部准备大婚事宜!”
永兴帝下达圣旨之后,便全然无视太后骤变的脸色,拂袖而去。
秦王踉跄着起身,“父皇……”
“母后!”
突然,昭阳长公主失声惊呼,同时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只见太后起身之际,身形一晃,竟陡然晕厥过去,嬷嬷赶忙伸手接住。
因这突发状况,刹那间,整个殿内陷入一片兵荒马乱之中。
穆岁安与乔棠面面相觑,二人仿若还未从这戏剧性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尤其是乔棠,知晓不会牵连岁岁与飞云寨,其面上惊惶渐退,取而代之的则是茫然。
她与秦王只不过是几面之缘,而今竟然要入秦王府了……
此时,向来能言善道的宸贵妃,从始至终未有只言片语。
她只是紧紧地抱着五公主,仿佛失去了魂魄,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而,她那低垂的眼眸中,浓烈的恨意与杀意,已几难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