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按下接听键时,裴砚舟刚直起腰,头顶那撮呆毛正被夕阳染成蜜色。
他手里还攥着从神秘男人身上掉出来的U盘,见她接电话,立刻把U盘塞进何敏手里,凑过来想听个大概。
“顾疏桐。”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浸了十年老茶的砂纸,“我是赵天成的老朋友,有些事情还需要谈谈。”
她后槽牙轻轻咬了咬,余光瞥见裴砚舟的眉头已经拧成小括号——这是他进入“分析模式”的标志。
何敏则踮着脚凑过来,手机屏幕在她掌心亮着,正开着录音。
“你到底是谁?还有什么事情?”顾疏桐把手机拿远些,免提键在指尖虚按,最终还是没按下去。
她突然想起父亲日记本里那句“守墓人”,喉间像卡了片碎冰。
对方低笑一声,尾音带着股阴鸷的颤:“明天晚上八点,老地方见。我会告诉你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关于《红妆》原剧本的事。”
“咔嗒”。
顾疏桐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已挂断”,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裴砚舟的手指轻轻叩了叩她手背:“老地方?”
“三年前拍《霜刃》时的废弃仓库。”何敏翻着手机备忘录,“当时为了拍追车戏租的,后来一直没拆。那地方我熟,监控早坏了,后巷有个狗洞能钻进去。”她突然抬头,“问顾老师,这会不会是套?”
顾疏桐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裴砚舟的裤腿:“他提了《红妆》原剧本。”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爸日记本里也提到这个。”
裴砚舟的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在仓库翻出的日记本里,顾明远用钢笔写着“真正的结局在老宅阁楼”,而此刻这个电话,像根线头,正扯着所有谜团往更深处去。
他摸出烟盒又放下——顾疏桐最烦他在她面前抽烟。
“去。”他说,“但得带家伙。”
何敏立刻掏出防狼喷雾拍在掌心:“我带了三个,你俩各一个。陈队那边我联系,咱们进仓库十分钟后,便衣能从四个方向包抄。”她推了推眼镜,“不过老规矩,顾老师负责引,裴导负责藏——你那身黑衣服往阴影里一杵,跟隐形似的。”
裴砚舟低头看自己的黑高领,突然笑:“合着我这形象是为当人形监控器生的?”
顾疏桐没接话。
她望着厂房外渐沉的夕阳,想起父亲日记本第一页的字:“小桐今天说想当演员,我在《红妆》剧本扉页写了句话,等她拿到金棕榈再给她看。”金棕榈入围的消息还热乎着,可原剧本、守墓人、赵天成的秘密……这些线头在她脑子里缠成乱麻。
第二天晚上八点整,废弃仓库的铁闸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顾疏桐裹着件灰扑扑的连帽衫,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鼻尖。
裴砚舟跟在她三步外,穿得跟她同款,活像对来探班的小情侣——要不是他手里攥着微型对讲机。
“何敏,外围情况?”顾疏桐对着衣领子说话。
“后巷有只橘猫,前院有辆银色捷达,车牌套了迷彩布。”何敏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陈队的人在三百米外,等你们信号。”
仓库里的霉味比三年前更重了。
顾疏桐的鞋底踩过碎玻璃,“咔嚓”一声。
她停在当年拍追车戏的标记线前——地面用白漆画着歪歪扭扭的刹车痕,像条垂死的蛇。
“顾疏桐。”
声音从二楼传来。
顾疏桐抬头,看见栏杆后站着个穿藏青风衣的男人,路灯透过破窗照在他脸上,半明半暗。
他手里举着个东西——是《红妆》的剧本封皮,泛着旧纸的黄。
裴砚舟的身影在阴影里动了动。
顾疏桐知道他正沿着墙角往二楼摸,便故意提高声音:“你到底想要什么?”
男人把剧本封皮抛下来。
顾疏桐接住时,指腹触到封皮内侧的凹痕——是钢笔刻的小字,“小桐收”。
她呼吸一滞:“这是我爸的……”
“赵天成当年偷了《红妆》原剧本,改了结局。”男人的声音像滴水的屋檐,“但他不知道,真正的原剧本我藏了副本。”他扶了扶眼镜,“顾小姐,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你爸当年突然撤资?”
顾疏桐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剧本封皮里。
裴砚舟的脚步声在二楼楼梯口停住,她能通过耳麦听见他轻微的喘息。
“你要什么?”她问。
“帮我拿到赵天成的加密硬盘。”男人从风衣里摸出个U盘晃了晃,“里面有他贿赂资本的证据。你拿到硬盘,我给你原剧本。”
顾疏桐盯着他手里的U盘——和昨天从神秘男人身上掉出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她突然笑了:“赵天成的人昨天刚被抓,你这朋友当得可真及时。”
男人的瞳孔缩了缩。
就在这时,裴砚舟的身影从他背后的阴影里冒出来,像只扑食的猫。
他刚要喊,裴砚舟已经用防狼喷雾喷了他眼睛,反手将他按在栏杆上。
“何敏!叫陈队!”裴砚舟吼了一嗓子,转头对顾疏桐笑,“这招叫‘引蛇出洞’,我在《犯罪心理学》课上学的——”
“叮铃铃——”
顾疏桐兜里的手机又响了。
她摸出来,屏幕上显示着“未知号码”。
裴砚舟的动作顿了顿,按在男人后颈的手却没松:“接。”
“顾小姐。”电话那头的声音比昨晚更轻,像片落在水面的羽毛,“你以为抓住一个棋子就能结束?真正的局,才刚开始。”
顾疏桐望着被按在栏杆上的男人——他此刻正拼命眨着眼睛,眼泪把眼镜都冲歪了。
而她手里的《红妆》剧本封皮,在路灯下泛着温润的黄,像父亲书房里那盏老台灯的光。
“你是谁?”她问。
对方没回答。
顾疏桐盯着手机屏幕,耳边传来裴砚舟的声音:“陈队说这男人是赵天成的财务总监,硬盘藏在……”
她没听完。
夜风卷着仓库的灰尘扑在脸上,她望着远处警灯亮起的方向,突然想起父亲日记本里那张纸条的最后一句:“真正的守墓人,会在你最需要时出现。”
而此刻,手机屏幕上的“未知号码”,正在黑暗里闪着幽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