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青阳城城外妖兽喧闹,城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居民们几乎都躲在家里不敢出声。陈长风抱着白姝轻轻落在乔逸之的面前。
乔逸之几乎喜极而泣:“仙君,在下青阳城城主乔逸之,求求您救救青阳的百姓们。”
陈长风微微颔首,低头查看白姝的伤势,毫不犹豫地翻出一颗回春丹塞到她的嘴里。
她是妖。
陈长风心中不愿抱着狐狸形态的白姝,轻轻地把她放在地上,然后将最后一张辟邪符拍在城门上,朱砂符纹刚亮起就蒙上黑气。
白姝化成人形倚在墙边,雪色裙裾浸着血,额间朱砂痣被她苍白的脸色衬得妖异。
陈长风微微侧目,她恢复灵力了。能化形说明她的修为定然不低。
也是,她是青丘帝姬。
无需自己挂心。
\"那是玄甲地龙。\"她指向挨在结界上妖兽说道,\"三百年前被天剑门镇压的凶兽,它的鳞片能腐蚀结界,它们想进城。\"
“妖狐,这都是你的阴谋对不对!”陈长风剑尖指向白姝,神色冷漠地看着面前少女模样的她,心底却不由自主想起在天夏学宫时窝在他怀里舒服打盹的小白狐。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颤,远处传来树木摧折的轰鸣,月光染上血色。
陈长风剑匣中的麓铭剑自动出鞘,在空中划出北斗星图。他看见白姝背后在星光下舒展的虚影,九条狐尾如月华织就的绸缎,那是青丘皇族的本相,不过令人惊异的是白姝的九条狐尾中有一条缺了一半。
兽潮撞上城墙的瞬间,陈长风终于看清心魔具象化的模样。黑雾中走出的\"自己\"浑身缠满锁链,\"你救不了他们,就像现在救不了这座城。\"
陈长风僵住,冲在前面的是和那晚屠杀他家的妖出自同一族,有一瞬间,他仿佛又沉沦在那个噩梦里。
心魔的手穿透他胸膛,攥住那颗满是裂纹的金丹。
白姝的手就在这时覆上他后背,裂纹如潮水褪去:“呆子,那不是你的错。他们都希望能看到你好好活着。”
“他们?”陈长风觉得白姝知道些关于他心魔的事,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用力握紧麓铭,转身投入新一轮的厮杀。
白姝神色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怎么可以误会这是青丘的阴谋,在他眼里我始终是妖。
可是当年的青丘之国也在那一天不复存在了啊。
在天夏学宫出了藏书秘境后,慕容濯玉帮她联系了白玉姑姑把她带回青丘,为了惩罚她私自离开青丘,白玉罚她去了禁地秘境思过,意外恢复了一些关于二十年前青丘几乎被灭国的记忆以及关于陈长风的记忆……
血色月光在青阳镇城墙上蜿蜒成溪,陈长风的麓铭剑插在妖兽尸堆上,剑柄凝结的沙尘正被蛊虫啃出蛛网状裂痕。
他抹去嘴角血渍,惊觉那些发狂的紫瞳狼妖竟在有序地搬运尸体,每具尸身坠地时,都恰好压在城墙防御阵法的阵眼方位。
诡异地有序,就像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
\"西南方……\"陈长风想捏碎传讯玉符的瞬间,红衣男子的骨鞭已缠上他脚踝。
“别急呀,你们濯玉长老说不定还在为他的小炉鼎着急着呢,可没空理会你。”沐风咯咯笑着,骨鞭如影随形的跟着陈长风。
“是你!叛徒,入了清晖宗竟还敢出现在神诀宗的人面前。”陈长风看见沐风恨得牙痒痒,沈师尊本想将他收为亲传弟子悉心教导,却没想到他却伤了沈师尊后逃了,真该千刀万剐。
陈长风的麓铭剑正被血雾腐蚀,又得应付沐风狠辣的骨鞭,整个人狼狈不堪,踉跄后退时瞥见妖兽瞳孔中诡异的紫色符文,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慕容师叔!\"他朝着踏月而来的身影嘶喊,\"这些妖兽在往西南方向驱赶百姓,那里是……\"一道骨鞭缠住他的咽喉。
血色月光下,沐风踩着妖兽头颅轻笑:\"好师兄,告诉濯玉仙君,他护着的小炉鼎吸收了药宗的洗髓丹,此刻怕是快把神诀宗的地脉吸干了吧?\"
“呸!谁是你师兄。”陈长风大怒,忍不住骂起来:“你这个叛徒!”
妖兽群突然齐声哀嚎,上千具尸体同时炸成血雾。突然出现的青铜鼎悬浮在血雾中央,鼎耳镶嵌的合欢花籽发出妖异红光,竟将护城大阵的灵力倒吸入鼎。
地动山摇间,慕容泽的剑光劈开血色天幕。红男子轻笑一声:\"仙君来得好快,可惜你的小炉鼎此刻正在......\"
剑鸣截断未尽之语,慕容泽的剑意凝滞,他佩剑上不知何时缠了一缕苏漓的发丝,此刻正泛着与青铜鼎相同的红光。
红衣男子趁机化作血雾遁入鼎中,鼎身浮现出幻象:清欢仙子被三百六十枚金针刺穿灵台,精血滴入正在炼制的易经洗髓丹。
男子矫揉造作的笑声混着鼎中蛊虫嗡鸣,\"你以为灵韵仙体是他机缘?那不过是人丹将成的征兆!\"
什么?
慕容泽向来不畏惧寒意,如今沐风的一句话令他感受到何为如坠冰窖。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在这呢,沐真君怎么能诬陷我吸收灵玉峰的地脉呢?”苏漓出声打断沐风,这人说话就说话,总爱模棱两可乱人道心。
“你竟然……!”沐风看见苏漓安然无恙地从慕容泽背后探出头,瞳孔里浮现震惊之色,按照计划,苏漓应该还在神诀宗吸收地脉之中的灵气,等他道骨大成之时再由人带到青阳镇。
“哦,你们的计划里漏了我啊,就算我是炼气期也不该省略我呀!星枢,削他!”
星枢剑应声而动,不必苏漓操控就可以自发与沐风打得火花四溅,不过因为主人修为低下,灵力捉襟见肘,无法真正撼动他。
星枢?沐风怔然地看着有点眼熟的剑,原来这是星枢剑!还有琉璃道骨,这苏漓似乎是故人之子?
沐风苦笑着招架星枢剑,在他们的计划里,星枢剑有他自己的骄傲,绝不会认一个练气期的人为主,等到魔君刑渊降临,神诀宗众人分身乏术之时,再由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棋子掳走苏漓,带到青阳城。
星枢剑竟然愿意认一个炼气期的人为主,那是不是可以说明他与星枢剑有着很深的渊源,比如说血脉渊源。
那魔墟之门那头的刑渊又如何了?
苏漓自然不会给他解惑,星枢剑削不死他,能拖住就行,等慕容泽破了青铜鼎那诡异的法阵,就能拦住第三波冲击护城大阵的妖兽。
陈长风拄着断剑半跪在城垛上,身上渗出黑红的血,浸染神诀宗亲传弟子修行服。远处地平线腾起遮天蔽日的尘烟,第三波兽潮的嘶吼声里混着诡异铃响
那是……摄魂铃!
和二十年前陈家人死在妖狼利爪时他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陈长风神色恍惚,摄魂铃铃声如近在咫尺,脑袋像被狠狠的敲了一棍,腰间清心铃疯狂震动,发出刺耳的声音,似乎是在警告主人应当守心清明。
缠在手腕处的寒玉髓轰然碎裂,一阵光怪陆离的画面一一从脑海闪过,那贯穿长宁的利爪身后赫然飘动着九条白色的狐尾。
\"恩人小心!\"
白姝的娇喝突然响起。九道狐尾虚影扫开扑向苏漓的漏网妖狼,却在收势时被陈长风的剑锋抵住咽喉。
\"青丘妖孽,还说不是你催动的兽潮,这铃声分明是二十年前你操纵狼妖时的摄魂铃!\"陈长风剑尖颤抖,那对毛茸茸的狐耳让他想起小妹最爱的雪貂围脖。
白姝赤瞳泛起水光,突然扯开衣襟。陈长风惊愕地看着她心口狰狞的旧疤,竟与小妹颈间致命伤完全契合。
这……怎么会?
可他分明记得贯穿长宁的是白姝,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麓铭剧烈颤动显示着主人纷乱的心情。
陈长风眼眸中红光诡异闪过,不断地侵蚀他的理智。
\"当年我用这条尾巴裹住你妹妹的魂魄时,\"白姝指尖燃起青焰,一段焦黑的断尾浮现在两人之间,\"你可没骂我是妖孽。\"
麓铭剑脱手,陈长风痛苦的抱住脑袋蹲下来,不对不对!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苏漓皱起眉头,陈长风的记忆与白姝有关?但二者却存在矛盾,分明是有人从中作梗。
“不论如何,长宁就是死在妖族手中的,妖族都该死!”一道苍老的声音不断在陈长风耳边响起,蛊惑一般,不断呢喃“妖族都该死!”
陈长风双眼通红,颤抖的手缓缓握住麓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