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级Ipo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融资报表上的天文数字也渐渐成了后台运行的冰冷数据流。当“三界社区股份有限公司”的巨轮在财神、王母等一众高管(兼董事)的掌舵下,沿着《商业计划书》规划的航道稳步航行时,唐棣这位名义上的创始人兼最大股东,非常干脆地卸下了绝大部分职务,只保留了一个印在财报扉页上的“名誉董事长”头衔。
他回到了最初的地方,也是他最喜欢的地方——那间小小的、油腻腻的、充满了烟火气与微弱灵气的“有间仙栈”。
店面倒是焕然一新。仙界一期改造的“边角料”预算,被唐棣抠出来一小部分,给奶茶店做了次低调升级。油腻的玻璃换成了透亮的双层隔热玻璃(附赠清洁符文,省得擦),地砖上的可疑污渍被坚固耐磨的灵纹石取代,吧台包上了温润的仙界灵木,灯光换成了可调节色温的柔和灵光壁灯。虽然依旧不大,但更明亮、更舒适,那股混杂着隔夜奶精、茶叶、微弱灵气和一丝陈年香火气的独特“仙栈味儿”,却顽固地保留了下来,成了老主顾们最熟悉的安心感。
此刻,正值午后客流平峰期。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暖洋洋地洒在店内。
吧台一角,临时架起了一个补光灯和手机支架。王母娘娘西王母换上了一身剪裁得体的素雅旗袍(法力维持,持久度有限),正对着手机镜头,笑容得体地展示着一盒包装精美的“瑶池无核蜜饯(二代改良版,凡人可食用)”。
“…家人们!这款蜜饯,选用瑶池生态区第一批成熟的无污染灵果,由织女工作室纯手工缝制的灵蚕丝袋承装,锁鲜锁灵!口感软糯清甜,灵气温和滋养,绝对是办公解乏、馈赠亲友的佳品!现在下单,还送‘财神开运符’电子版一份!限量三百盒!三、二、一…上链接!”
手机屏幕上弹幕飞快滚动:“王母娘娘亲自带货!牌面!” “已抢!支持仙界农产品!” “娘娘,蟠桃啥时候上啊?等不及了!”
另一角的小圆桌旁,月老正襟危坐(努力挺直佝偻的背),面前放着一个“月老红线情感咨询(免费,随缘打赏)”的亚克力小牌子。他对面坐着个愁眉苦脸的年轻程序员。
“大师…不,月老老师,”程序员推了推眼镜,“我和我女朋友,红线…呃,感情一直挺好。可自从她跳槽去了那家‘三昧真火科技’,天天加班搞焚化炉优化,KpI压力巨大…我们连视频的时间都没了!这红线…是不是快断了啊?” 月老捋着稀疏的胡子,手指无意识地绕着一根黯淡的红线,慢悠悠道:“年轻人,莫慌。红线坚韧,岂是区区KpI可断?关键在于‘情绪价值’同步!你可知‘三昧真火’部门压力释放最佳时段?戌时三刻!彼时焚化炉主阵轮休,灵气波动低谷,正是煲电话粥…咳,倾诉衷肠之良机!来,加个‘仙信’,老夫发你个‘戌时三刻’部门灵气波动监测小程序…”
靠近门口插座的地方,雷公电母(缩小了体型,穿着印有“闪充”logo的马甲)正百无聊赖地守着两台改装过的、连着粗壮线缆的金属桩子。一个手机没电的小伙子半信半疑地把手机插上去。滋啦!金属桩顶端冒出微弱的电火花,手机电量图标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小伙子目瞪口呆:“卧槽!真·闪充!多少钱?” 电母眼皮都不抬,指了指旁边的二维码:“‘霹雳急速充’,一分钟十块,支持‘貔貅财付通’。童叟无欺,充坏包赔(雷公负责电击重启)。”
而这一切的背景音中心,吧台后面,唐棣穿着万年不变的宽松t恤和围裙,正懒洋洋地摇着一个不锈钢雪克杯。冰块撞击杯壁的清脆声响,带着某种催眠的韵律。他动作娴熟,却又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仿佛摇的不是奶茶,而是整个世界多余的喧嚣。
他的目光焦点,并不在雪克杯上,也不在王母的直播间,更不在雷公电母的“充电桩”生意上。
在吧台内侧,一个特意加宽加厚、铺着柔软云锦(织女孝敬的边角料)的专属软垫上,元宝正沉沉酣睡。
小家伙的体型明显比之前大了一圈,不再是小奶兽的模样,更像一只健硕的幼年貔貅。银灰色的皮毛更加浓密光亮,在阳光下流淌着如同上好绸缎般的光泽。头顶那对原本只是小鼓包的小角,此刻已初具雏形,变得晶莹剔透,如同最上等的白玉雕琢而成,内里似乎有微弱的金色光晕流转。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呼吸间——每一次悠长的吸气,空气中微弱的灵气便如百川归海般被它无意识地牵引、吸入;每一次绵长的呼气,则吐出淡淡的、如同晨曦般柔和的金色霞光,氤氲在它小小的身体周围,形成一层温暖而神圣的光晕。它脖子上那枚小铜铃,裂痕几乎消失不见,表面光滑温润,随着呼吸微不可察地嗡鸣着,散发着稳固空间的力量。
唐棣摇完奶茶,封好杯,递给吧台前等待的顾客。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轻轻拂过元宝光滑温热的脊背,顺着那浓密的银灰色毛发,一直捋到它微微卷曲的尾巴尖。他的眼神,褪去了平日里的慵懒与疏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如同看待自己一部分的平静与柔和。偶尔,当元宝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用脑袋蹭蹭他的手指时,他嘴角会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叮铃~欢迎光临!” 门铃被粗暴地推开。
玉帝张百忍,穿着那身网购的廉价西装(肩线依旧不合身),额头上全是汗,手里捏着一个不断闪烁的硅基晶体数据板,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直奔吧台。
“唐董!唐董事长!您可让我好找!” 玉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和疲惫,“硅基联盟那边的股东代表又发质询函了!措辞极其冰冷!质问我们‘本源种子技术民用转化率’为何远低于预期!催要详细的‘木之本源优化农作物生长’三期实验报告!还有幽冥那边!阎王那个老抠门!派牛头马面堵我办公室门口,举着生死簿副本,嚷嚷着国债利息一天都不能再拖了!要我们立刻用精纯灵气结算!不然就把利息计入下季度‘轮回投胎排队加速包’的成本里!这…这成何体统啊!”
玉帝把数据板“啪”地一声拍在吧台上,屏幕上一堆密密麻麻的冰冷数据和措辞严厉的二进制质询语句不断滚动。他喘着粗气,眼巴巴地看着唐棣,仿佛在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唐棣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地拿起一个干净的雪克杯,往里夹冰块。冰块落入杯底,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这才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含糊:
“找现任cEo赵公明去。或者找负责技术转化的王母娘娘。再不行,找负责公共关系的月老。实在搞不定,”他顿了顿,拿起一罐秘制浓缩果汁,缓缓注入杯中,“启动‘董事会特别应急流程’,投票表决。”
他盖上雪克杯的盖子,开始不紧不慢地摇晃起来,冰块撞击的节奏如同催眠曲。
“可是…唐董!”玉帝急了,“财神现在满脑子都是‘貔貅财付通’的dAU和市场份额!王母忙着直播带货和瑶池度假区二期开发!月老…月老的红线都缠到‘硅基-碳基跨种族联谊会’的项目上去了!他们都让我来找您!说您才是定海神针!说您一句话…”
“我在休假。”唐棣打断了玉帝的诉苦,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他停下摇晃,将调好的奶茶倒入杯中,封口,然后随手将这杯色泽诱人、散发着清甜果香与精纯灵气的特调奶茶推到玉帝面前。
“新口味,‘忘忧甘露’。”唐棣抬了抬下巴,示意玉帝,“喝了它,回去告诉他们,按流程办。天塌不下来。”
玉帝看着眼前这杯还凝结着水珠的奶茶,又看看唐棣那副油盐不进、只想当咸鱼的慵懒模样,再看看软垫上呼吸平稳、吞吐霞光、睡得无比安详的元宝,满腔的焦虑和委屈仿佛被这杯冰凉的饮料堵在了喉咙里。他张了张嘴,最终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苦着脸拿起奶茶,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冰凉清甜带着微醺果香的液体滑入喉咙,一股温和的灵气随之扩散,竟然真的让他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一丝。他无奈地摇摇头,抱着奶茶和数据板,像个被老板打发去处理烂摊子的社畜中层,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了“有间仙栈”,嘴里还嘀咕着:“流程…投票…唉,朕…我这cto(首席传统官)当得,比当年批阅三界奏章还累…”
门铃“叮铃”一声轻响,玉帝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喧嚣的街景中。
店里恢复了午后的宁静。王母娘娘优雅的带货声、月老慢悠悠的情感指导、雷公电母“滋啦”的充电声,混合着冰块在雪克杯中的轻响,构成了“有间仙栈”独特的背景音。
唐棣拿起抹布,慢悠悠地擦拭着吧台,目光再次落回元宝身上。小家伙似乎被玉帝的咋呼声稍微惊扰了一下,在睡梦中无意识地伸了个懒腰,四只小爪子张开又蜷起,露出了更加圆滚滚、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肚皮。它头顶那对晶莹的小角,在吞吐的淡金色霞光中,似乎又凝实、剔透了一分。一丝极淡、却更加玄奥的气息,从它沉睡的身体深处隐隐透出。
唐棣擦完吧台,走到角落那个制冷效果依旧过头的冰箱前,拉开冷冻室的门,寒气扑面。他从里面取出一个冻得结结实实的、装着特制奶茶的宠物奶瓶,轻轻放在元宝软垫旁。冰凉的瓶身接触到温暖的云锦,立刻凝结了一层细密的白霜。
他回到吧台后,给自己也调了杯奶茶,靠着冰柜,小口啜饮着。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洋洋地笼罩着软垫上沉睡的元宝,将它银灰色的皮毛和吞吐的霞光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那枚光滑的小铜铃,在光线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店外,人间的车水马龙,仙界的改造喧嚣,三界社区的庞杂事务,都如同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这一刻,“有间仙栈”里只有奶茶的甜香、冰块的轻响,和一只小兽悠长平稳的呼吸。
未来如何,元宝何时苏醒,醒来会变成什么样,那些硅基的质询、幽冥的利息、玉帝的抱怨…都留给明天吧。
唐棣眯起眼,感受着舌尖冰奶茶的甜意和灵气浸润四肢百骸的舒泰,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只属于奶茶店老板的慵懒时光。阳光正好,元宝睡得很沉,他杯里的奶茶,也还剩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