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禧一看父母的反应,有什么不懂的。
可是,就算懂,卫禧想的是,那样一件事不算是过去了吗?否则刘徽怎么会和霍去病在一起。
卫青幽幽的道:“心里划了一道痕总是不一样的。伤哪怕算好了,还是有疤痕在。”
平阳长公主道:“或许,阿徽在准备一些事,不想让人参与。”
卫禧和卫青都沉默了。
卫青对刘徽更了解,想多少年前刘徽已然为三年前才开启的科举准备了。
刘徽不可能不清楚如今的她所处的局势,更不可能真如刘彻所想的那样,无论她犯下什么样的过错,有什么样的结果,都让人将她葬入茂陵内,就算给刘徽一个好结局,从此以后刘徽不再操心有些事。
以刘徽的性子,她对刘彻的了解,她不可能想不到刘彻会在她权势过大的时候对她生出忌惮,在以后,如果刘据继位,她又将要面临何种局面。
从来,刘徽都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人,断不可能让自己陷入绝境中,任人宰割。
所以,平阳长公主的猜想是对的。
“我问过阿徽,她是否想过破局之法。”平阳长公主之前在刘徽回来时就问过,无奈刘徽的嘴严得很,一个半个字都没有露出来。
“你阿姐有没有说过若是你考中进士,想让你往哪儿去?”卫青知道刘徽不会愿意把有些实话告诉他们,只能旁敲侧击。
卫禧道:“百越之地。阿姐说海上贸易已经开始运作,有人出去,造船的技术在改进,指南针都造出来了,去外面的世界多看看,多听听,对大汉会有所收获。阿姐在从百越回来前,已经早早的让人往海上探路了。阿姐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的。便是这天地之上也另有一番奥妙,我们不能自己把自己困住。”
抬头看天,卫禧有时候都很好奇,刘徽到底是怎么学。
“百越,出海?”平阳长公主询问。
卫青摇头,“不会的。怕是也跟西域一般,行商道罢了。”
作为一个生财有道的人,刘徽会挣钱的本事谁看了谁不得竖起大拇指。
她可以穷一时,可她绝不会穷一世。
在被贬之前,刘徽手里所有的生意都交上去了,那么多的钱,饶是平阳长公主也算是长过见识的人,对那么多的钱也是叹为观止,难以相信刘徽能够那么大手笔。
可是,能赚很多钱的刘徽,不在长安,她到哪儿,她就都能利用当地独一无二的东西挣起钱来。
“父亲,母亲,阿姐真的是生财有道。你们知道吗?我们到各地本来要忙的是府学的事不假,阿姐每到一处,往那儿转上一圈,把当地的人喊来,她立刻能给人想出一条商道来,不仅让各县各乡的人利用田地赚钱,还可以让他们根据自己的长处种出只有他们那儿才有的东西。”卫禧很惊奇了,跟在刘徽身边越久,越是觉得刘徽好厉害。
“父亲,阿姐到底小时候是怎么读书识字的?她为何懂是那么多?耕种劳作,天文地理农时,还有如何便捷于民,她竟然都懂得!中科院的人,有好些在她的指示下都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键,阿姐都已经把规划图画出来了。中科院的人说,跟在阿姐身边,可以让他们受益匪浅。还有,阿姐转一圈下来,把之前他们没普及的所有农具还有化肥制作,全都落实了。我们走的时候,各地的百姓都对我们依依不舍,跪送我们。”卫禧跟在刘徽身边这些年的收获太多了,她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像刘徽一样。
卫青和平阳长公主不吱声了。
良久后,卫青道:“禧儿,你阿姐能有如此成就,因她多年来一直锲而不舍。自她周岁起,她能静得下心来在你表哥的怀里读书。后来说话流利了,便跟着你表哥一道读书识字。五岁上下她跟我习武,比之你表哥勤奋,她也从来不曾松懈半分。
“书阁中的所有书,陛下宫中的藏书,她都看过。你看她不忙国事时,手不释卷,你跟在她身边这些年,也应该看到她是怎么读书的。你阿姐聪明,可她也勤奋,更不曾松懈过。
“像她那般约束自身的人,她想做的事,岂有不成功的道理。”
卫禧张了张嘴,也是想起刘徽哪怕忙于府学的事,还要帮各地做规划,思量富于民,提高粮食产量,每日忙得不可开交的情况下,都没有松懈过读书。
有时候看到好看的内容,还会把书揣着,随身带着看,在人争论不休时抽个空看上几眼,要是有事需要处理她也不耽误。
“父亲看到阿姐如此能干,再看我是不是会认为我太差了?”卫禧看得出来卫青对刘徽的疼爱,或许想到刘徽所遭受的一切,更会心疼。打趣的一问。
卫青伸手摸摸卫禧的头道:“禧儿不需要和你阿姐比,你已经很好,父亲能有禧儿甚为欢喜。你出生时,我只盼你健康喜乐,不求你如你阿姐一般。陛下也盼望能得一个如你阿姐一般的皇子。”
盼是一回事,能不能得到更是另一回事。
卫青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奢望,也不认为孩子都应该要像刘徽。
“聪明的人背负太多。从小你阿姐背负许多责任,哪怕没有人给过她。但她还是严厉的要求自己,不曾有过的松懈,是她想为我们挑起重担。禧儿可以不走那样的一条路。”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卫青干脆道出心中所想,他对卫禧没有那么高的要求。
不料卫禧摇头道:“可是我想像阿姐一样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可以在面对千夫所指时,有足够面对他们的勇气,也可以担起家国天下,为大汉的子民谋福。父亲,我喜欢为大汉谋,为大汉的子民谋。在看到大汉的子民拜送阿姐时,父亲,我希望自己在将来的某一天也可以受到百姓发自内心的认可。”
卫禧是有野心的,跟在刘徽的身边亲眼看到百姓感激刘徽,他们在得到刘徽给出的办法时满脸的欢喜,更让她明白自己的追求。
她有了自己的目标,她想成为像刘徽那样的人。那样为百姓而谋,也为大汉而谋的人!
卫青和平阳长公主对视,似在无声的说,不是我不劝,实在劝不住。
平阳长公主无奈的道:“罢了罢了,你既然都跟你阿姐在外面见过世面,坚定了以后的路,我没有什么可说。你自己选的路,记住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坚持走下去,不许半途而废。”
卫禧大喜过望的道:“我一定不会半途而废。”
可算终于从父母的口中得到肯定的支持,由她想干什么干什么。
卫禧想到刘徽关于百越方面的规划,那可也是极其挣钱的事呢。重点在于刘徽提及的粮种。要是能够寻到那些耐旱耐涝的粮种,对大汉的子民来说是一件多好的事?
也不知道刘徽和霍去病到了庄子上又会干出什么事?
卫禧的眼神往卫青和平阳长公主身上瞟,平阳长公主冷笑的道:“你趁早打消念头,你表哥对你阿姐的占有欲,能让你到庄子上去?再说,你阿姐一出门就是两年的日子,你还想让你阿姐和表哥一直两地分离不成?”
“那有什么,表哥受不了自寻别人去。反正阿姐没有表哥又不是,哎哟……”卫禧脱口而出的一番话,那说的都是真心话。听在平阳长公主的耳朵里,那万万不能。不客气的敲到卫禧的头上。
卫青看在眼里,伸手摸了摸卫禧的头,求情的话不说。
“没错,你阿姐是可以没有你表哥。当真你表哥做了那样的事,最伤心难过的只会是她。你别只顾着自己一个人痛快,不心疼你阿姐。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最是相知,凡事能够一道商量,也能一道开解。你以为你表哥为何要领你阿姐出城。你当真一无所知?”平阳长公主板起一张脸的正告卫禧,对卫禧的小心思都不想多说了。
卫禧马上老实了,缩了缩脖子,一眼扫过卫青放在她头上的大掌。
“你阿姐那样的人,和你去病表哥之间是两情相悦,外人少掺和他们的事。小打小闹的争宠我由着你,你要是打量坏他们夫妻的感情,我容不得你。”平阳长公主想到刘徽的不容易,一点都不愿刘徽身边的人再生变故。
霍去病和刘徽之间,多少年的感情了,以后还能有多少年?
一个两个尽想些歪主意要让他们两个分开。
几十年的感情,当真分开了刘徽纵然面上不显,心里怕是在滴血。
刘徽和霍去病的白发足以说明。
不为霍去病,单为刘徽,平阳长公主都盼着霍去病能够一直守着刘徽。
卫禧终于是被训得老实了,乖乖的辩解道:“我也没有那么想。”
“你最好别想!如今这些年你表哥看着脾气好了些,不代表他脾气好。朝堂上的事他不怎么参与,军中无事,也轮不到他管。可是要是犯到他手里,闹出一些别个事,也别怪他不客气。你另一个表姐存了和你差不多的心思,往公主府上送人还备了一些助兴的药,思量生米煮成熟饭。你表哥一怒之下断了她一条胳膊。”平阳长公主的消息灵通,不过是她从不对外说出一句半句的话,倒是让人以为她对诸事所知不多。
在自己女儿这儿,平阳长公主用不着掩饰。
卫禧一听当然知道平阳长公主说的是谁。
也对,霍去病对她,纵然不满她总想霸占刘徽,一次一次抢人,可却从来没有想过对她如何,因着这不过是些争宠的小把戏。
可是,触及霍去病底线的事,霍去病是连公主都敢动手,还能怕了别人?
卫禧还是明白平阳长公主的意思的,凡事闹来也要有个度,不能乱来,否则……
点点头,卫禧道:“我最多劝阿姐,说几句表哥的坏话。”
平阳长公主乐了,“你如今能说你表哥什么坏话?你阿姐忙,写回来的信没有几封,你在你阿姐身边,你表哥送去的信有多少?各种各样的好东西又有多少,你比我清楚?”
问到这话,卫禧不得不点点头认真无比的道:“表哥很上心。”
“别说得好像你阿姐不上心似的。”平阳长公主能不知道刘徽,刘徽上心一个人时是何模样,她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卫禧不吭声了,怎么可能不上心。
不写信是不写信,凡是看到霍去病喜欢的东西,那是立刻收起来,准备着要是让人送信回京便给霍去病带上。
偶尔看到一些小玩意,刘徽也会跟人学着给霍去病准备。还能把制作方法给霍去病送回去。
霍去病写给刘徽的信,卫禧没有看的机会,但也能看到刘徽收到信时的愉悦。
刘徽和霍去病之间的感情,比起父母的感情还要深。
“莫要和禧儿怄气。”此时出了城,宽敞的马车上,刘徽笑盈盈的冲霍去病安抚。
霍去病不悦的拧起眉头道:“一个两个不知安的什么心。”
可不是,总想把他们分开,分明不安好心。
“我又不听她们的。我喜欢表哥,只喜欢表哥。”刘徽捧着霍去病的脸,目光温柔如水,满眼满心都是霍去病的告白。
霍去病的心因为刘徽的一句烫得似要破膛而出。低头吻落,直到两人的呼吸变得急促,才不舍的放开。
“要一直喜欢。不许变。”霍去病霸道的要求。
刘徽脸颊泛红,面如桃花,媚眼如丝的道:“好。”
勾得霍去病不由又低下头,舍不得放开。
庄上的水果不少,这个时节,有桃呢。
刘徽看着所谓的桃,想的是怎么吃,吃出个新鲜特别。最后想着做了桃汁来,那也都挺好喝的。
宫中很快收到刘徽让人送回来的桃汁,味道十分特别,甘甜可口,刘彻连着喝好几杯,越喝越是喜欢。
越发喜欢的刘彻便命人给刘徽传话,隔个几日多送一些进宫。
那自是没有问题。
水果得顺应时节来吃。
西域那边的葡萄酒,葡萄除了当季吃,酿酒之外,也可以晒成葡萄干。
桃子,也可以制成果肉吗?
刘徽总归有闲心也有闲情,和霍去病一道如同幼时般为了吃食折腾,一次一次的往宫中再送回各种不同的东西。
平阳长公主和卫青感慨道:“好些年没有吃到阿徽让人研究出来的吃食。看来她心情很不错呢。”
有此感慨的又何止是平阳长公主。
卫子夫每每收到刘徽让人送回来的吃食,看着那些吃食,心情也是大好。
证明刘徽在外头过得十分开心。
当母亲的没有别的心思,只盼孩子高兴。
刘适那儿呢,一样都没有。还有人在她的耳边说刘徽的不是,恼得刘适把人当下赶了出去。不屑的冷哼道:“本宫姐妹间的事也是你们敢随便置喙的?都给我滚,再敢多说一个字,本宫马上要你的命。”
可是,想到她以前也得到刘徽的呵护对待,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刘适的心情自很不好了。
但她也明白,刘徽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如果她再敢胡作非,刘徽绝不会饶恕她。
刘徽和霍去病在庄子上一住,那是住得不想回来。
听说刘徽看到一处沙地,开始打起沙地的主意,让人想想办法才能将沙地弄好,弄成适合种植的地。
对刘徽的异想天开,好些人听说了都觉得好笑,笑刘徽的不自量力。
但中科院那儿的人让刘徽调了几个出来,什么事也不干,专门弄地的事。
有人在刘彻面前告状,说刘徽胡闹。想把沙地养肥,岂是容易的事。
刘彻冷笑的反击:“当年灭匈奴时,谁认为朕做得到?”
一提起旧事,好些人都不太好了,不敢再吱声。
“凡事不为,岂知能不能。朕的公主还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毕竟,她手里做成了多少在你们看来绝不可能的事。你们忘记,朕忘不掉。”刘彻不糊涂,对刘徽行事,他一向不会给刘徽泼冷水。
因他心里比谁都要清楚,刘徽想做的事,一向没有不成的。
敢试,敢做,刘徽不会轻言放弃。
其实,看着沙地的刘徽,想到另一样水果,西瓜。
每一种土都有它的用处,更有适合它们的植物,她在这方面只能给方向,具体的事就得让人具体去做。
但连沙漠那样的地方,刘徽都让人种出草和寻着能够养活在沙漠里的树,可见人民的智慧是不可限量的。刘徽不管人用的何种办法,只捉住一个重点,不管用何种办法,只要能把沙土改好了,必有重赏。
刘徽给赏一向都是极其痛快的,中科院的人都清楚。
别管最后的成就能不能让他们当上官,有赏赐就成。
刘徽在那儿开始让人捣鼓泥土的事,一年两年的过去,刘徽和霍去病都在庄子上住得自在,不用理朝堂的事,一门心思捣鼓田地。
他们静得下心,宫中传出消息道是上天示警,未央长公主怕是有损于大汉,须得前往太庙中请罪才是。
哎哟,刘徽在听说是有祖宗显灵,天降白纸,本来没有字的纸在刘彻的眼前慢慢的显露出字来,真是神了!
可是,这样的把戏刘徽和霍去病当年玩的时候才几岁?
某个方术士敢说刘徽怕是有损于大汉,明摆着是想让刘徽死的啊!
他们敢打刘徽的主意,真以为刘徽不能反击?
人人都知道刘彻近些年沉迷于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因而进宫的方术士不计其数,而且都深得刘彻的宠爱,谁能想到有人敢把主意打到刘徽的头上呢。
刘徽本来是不想管方术士的事,如今看他们想闹事。那莫要怪刘徽手下无情了。
流言传出刘徽的耳朵里,刘徽丝毫不以为然。
卫子夫和刘据那儿都显得有些急了,刘适更是直接杀出城来,追问起刘徽道:“那些方术士本不怀好意,阿姐只当了听不见,全然不管,是想让他们杀了阿姐才罢吗?”
谁料刘徽冷笑的提醒道:“你不是自以为给父皇送去美人必能无往不利吗?怎么如今不是无往不利了?父皇和我的事,轮不到你来多管。你以为父皇是色迷心窍的人?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们父皇了。”
刘适被怼得脸上一阵阵发白,可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什么?
“阿姐,他们是要置你于死地。你半分不急吗?什么叫有损于大汉。阿姐为大汉做下的一切,何时有损于大汉?”刘适往刘徽的面前凑近,对刘徽能静得下心来捣鼓弄那些树也是服了。她是一点都不着急。
刘徽不闲不淡瞥过她道:“用不着你操心。我说了,父皇不糊涂。父皇是要压我,但绝不想杀我。有些人太年轻,年轻得根本不了解以前的事,不知道有些人的损或者利,不是他们说了就算。”
梦日而生,刘徽当年出生的时候,梦见日落的是刘彻,他看着太阳落入卫子夫的肚子里,刘徽便在第二日出生。
那个时候刘彻以为刘徽是儿子,没想到竟然是女儿。
失望之余,但有些梦是记在刘彻的心里的。
况且,真要论对刘徽了解的人,知道刘徽是利是弊于大汉的人,韩澹和韩祭都在呢。
在,有人都冒头想对刘徽动手了,真要是按那方术士说的,刘徽有损于大汉,那要死的不只是刘徽。
“二姐。”刘适焦急的叫唤,都到这个时候了,可不可以先把事情解决。
刘徽转移目光,一剪子把一枝冒头的枝叶剪掉,不客气的开口道:“不该你管的事少管。我劝你让你的人少说话。这个时候不管谁要敢乱说话,下场都会很惨。”
刘适怔怔望向刘徽,而在此时程远来禀,“长公主,宫中的林美人非议国事,陛下下令绞杀了。”
话音落下刘适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冷颤,宫中哪一个是她的人,她当然有数。刘徽才刚劝她少说话,少做事,结果又闹出事情来了。
刘适不由捏紧手,惶恐的望向刘徽,像是在跟刘徽讨主意。刘徽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只回一句知道了。
程远一时不动,刘徽一眼瞥过,程远道:“陛下让长公主回宫。道是眼看公主的生辰到了,又是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