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链之誓
陆九溟的掌心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匕首割开皮肤的瞬间,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红的星子。
他咬着后槽牙,任由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这不是普通的血,是被阴籍残卷淬炼过的、带着金纹的诡血,每一滴都在地面蒸腾起细小的白烟。
\"小芩!\"他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沙哑,却比任何军令都清晰。
白小芩的傩面具在她掌心发烫,那是祖上传了十八代的\"镇厄面\",此刻金红纹路如活物般沿着她的手腕攀爬。
她深吸一口气,面具扣上脸颊的刹那,视野里的色彩突然变得浓烈——陆九溟脚下的符文泛着幽光,每一笔都像刻在她视网膜上;沈青竹手中的药瓶碰撞出清脆的响,是她最熟悉的\"破妄散\"气味;就连墨十三纸人指尖的符纸,都在她的视线下显露出细微的朱砂纹路。
\"山有木兮木有枝,\"她的喉咙里滚出陌生的音节,是从小听着奶娘哼的摇儿歌,此刻却带着金属刮擦般的锐响,\"魂归墟兮魄归祠。\"
她抬起染血的指尖,沿着符文边缘轻点。
每一下都像在敲碎某种无形的屏障,石壁上的青铜镜突然发出哀鸣,镜中轮回虚影扭曲成无数张人脸,有陆九溟在义庄扫雪的模样,有沈青竹在药炉前拨火的侧影,甚至有墨十三叠糖人时翘起的纸角——那是被王者困在记忆里的碎片,此刻正随着她的血印片片崩裂。
\"够了!\"沈青竹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泼下来。
她不知何时跪在陆九溟身侧,指尖捏着半瓶深褐色药粉,\"破妄散只能压制他三分钟,心镜香——\"她扯过陆九溟染血的衣袖,将燃着淡紫烟雾的香插在他掌心,\"闻这个,别被记忆里的幻觉带偏。\"
药粉撒出的瞬间,陆九溟闻到了铁锈混着苦杏仁的气味。
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苗疆,沈青竹也是这样,蹲在他身侧调配解药,发梢沾着草药汁,说\"小陆兄弟,疼就咬我袖子\"。
此刻她的发尾却沾着石屑,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尖,倒映着他掌心的血和符。
暗门方向传来\"嗤啦\"一声轻响。
墨十三的纸人手臂已经没入石缝,他整个人贴在石壁上,半张脸还是惨白的人皮,另一半却翻卷成泛黄的纸页,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咒文。
替魂符贴上去的刹那,他的纸手突然一抖——那是符纸与石墙里的机关产生了共鸣。
陆九溟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咽回去,只是用没翻卷的那只手对众人比了个\"三\"的手势。
三息。
三息后,暗门的石缝里渗出幽蓝的光。
但变故来得比墨十三的手势更快。
王者的黑袍突然胀大如乌云,十二道锁链断裂的脆响像炸雷在头顶炸开。
陆九溟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窜上来,是诡气,带着腐烂水草味的诡气,顺着他的七窍往身体里钻。
他左眼的黑色瞬间漫过眼眶,视线里的白小芩、沈青竹、墨十三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只有右眼里的金纹愈发清晰,像根烧红的铁钎戳在太阳穴上。
\"你以为你能逃脱命运?\"王者的声音裹着风雪,刮过陆九溟的耳膜,\"你身上的阴籍,你解锁的传承,哪一样不是我布下的局?
终有一日——\"
\"终有一日我会把你挫骨扬灰。\"陆九溟咬着血沫笑了,左手死死攥住心口的阴籍残卷。
残卷烫得惊人,他能清楚摸到里面新解锁的那页,上面画着的不是诡物图谱,而是三个名字:白小芩、沈青竹、墨十三。
白小芩的傩面具突然裂开一道细纹。
她看见王者的影子正在虚化,像被风吹散的墨迹,可那声音还在往她耳朵里钻:\"你护不住他们的,当年你阿奶护不住守陵村,现在你也护不住——\"
\"住口!\"她抬手抹过面具上的血,将最后一道血印拍在符文中心。
符文\"轰\"地窜起半人高的火,是金红相间的,像极了阿奶临终前塞进她手里的火种。
那火舔过王者的虚影,他发出的尖叫比任何诡物都刺耳。
沈青竹的药瓶\"当啷\"掉在地上。
她抓着陆九溟的手腕,能摸到他脉搏跳得像擂鼓,可掌心的温度却冷得吓人。
她想起昨夜替他诊脉时,他说\"等解决了王者,想去江南看纸扎灯\",现在他的手指还沾着血,却比那时更用力地捏着心镜香,烟在他指缝里扭成细蛇。
暗门\"吱呀\"一声完全打开。
墨十三的纸人手臂\"刷\"地缩回来,他整个人踉跄两步,纸做的半张脸被气浪掀得翻卷,却还是朝众人用力挥手。
陆九溟看见他纸袖里掉出半张糖人纸——是前晚在破庙,他偷偷叠了塞在自己包袱里的,此刻正飘落在暗门口,被穿堂风卷得打旋。
\"走!\"陆九溟吼出声。
他拽着白小芩的手腕,沈青竹抓着他的后领,墨十三推着他们后背,四人几乎是跌进暗门的。
身后传来天崩地裂般的轰鸣。
陆九溟回头的刹那,看见王者的虚影被符文之火撕成碎片,青铜镜纷纷炸裂,碎片里倒映出无数个他:有在义庄扫雪的,有在苗疆跳傩舞的,有在江南画纸人的——最后都被火光吞噬。
暗门在他们身后闭合。
陆九溟的呼吸撞在潮湿的石壁上,发出闷响。
白小芩摘下面具,额角全是冷汗;沈青竹扶着墙喘气,指尖还捏着半片药瓶碎片;墨十三蹲在地上,正小心地捡起那张糖人纸,纸角被火烤焦了,却还是仔细叠好收进袖中。
长廊里的风突然灌进来,带着腐朽的泥土味。
陆九溟抬起头,看见两侧墙壁上的铭文在幽光中若隐若现,像是某种古老的咒,又像是……某种等待被解读的预言。
\"九溟。\"白小芩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指着前方,那里有一点幽蓝的光,像极了阿奶说的\"黄泉引路灯\"。
陆九溟摸了摸心口,阴籍残卷终于不再发烫,却多了道新的刻痕,像条锁链,又像朵花。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糖人纸,递给墨十三,转身看向长廊深处——那里很黑